“嬷嬷,不是说喝了药了吗?”李纨哑着声问许嬷嬷。
“啊,大奶奶,奴婢该死,奴婢刚喂哥儿吃了药的。”蕴秋已经惊醒,一看李纨到了眼前,赶忙跪下请罪。
“你起来吧,刚喂哥儿吃了药?服下多久了?太医可还来看过?”
“刚我喂哥儿吃了药,守着守着就迷糊了,”蕴秋抬头看了看更漏,“大约过了一个来时辰了。太医开了方子后就走了,只说退了热便好,如若……如若没有好转,明……明日再换方子。老爷过来看哥儿吃了药才走的。太太也过来看过了,吩咐金钏儿和奴婢一起守着。”
“一个多时辰了,还热得烫手。嬷嬷……兰儿……”李纨低泣不已。
“大奶奶勿慌,这刚服下药呢,药效没那么快。王太医跟咱们府上是世交,他这方子总是有几分成算的。”
“嬷嬷,我要守着兰儿。”
“这……大奶奶,这是太太的院子啊……”
“嬷嬷,呜呜呜呜……”李纨哭得摧心摧肺,怎么不知是婆婆的院子,守着不合规矩。可眼看骨肉重疾受苦,身边只有自己的一个丫鬟陪着,说等明日,若明日还未退热呢?婆婆还有更可人疼的心肝肉,兰儿可是自己唯一的命根子啊。
“唉,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啊。”许嬷嬷也流下泪来。
“对了,菩萨,神仙!”李纨心里一亮,想起刚才如梦如幻的一阵来,当下也不记得别的,心里只想着“神仙保佑,神仙保佑,救救兰儿,救救我儿!”
一阵眩晕,睁眼发现自己又到了那个堆积东西的地方,福至心灵,李纨一脚深一脚浅走到那个青石满月池旁,探手入内。脑中浮出一念,“苦茶泉,甘凉凝润,微有灵气,修者常服可固本培元凝实真基,凡人服之祛病延年。”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便要取水。却发现身边无可盛水之物,一动念回到了房中,正待取桌上的水壶,心里一惊,抬头看着许嬷嬷和蕴秋墨雨。
墨雨看李纨看她,又见李纨转身去桌边,马上过去取茶壶倒水,双手奉给李纨,“大奶奶可是要喝水?”李纨又看看三人,见三人脸上并无异色,一时也不知有何不对。
接过茶杯忙说道:“墨雨替我回院子拿件厚实的衣服来,麻烦嬷嬷跟蕴秋再打些热水过来吧,我替兰儿擦拭一下,若能出汗,怕能好些。”三人听了立马起身各自行事。
李纨等三人出了房,伸手抓起桌上的青瓷茶壶动念进了那处,发现身子正在泉边是刚才闪身而出的地方,顾不得细想,随手将壶内的剩水泼在地上,浸入满月池子中打了满满一茶壶泉水。
一动念,发现自己已回到房中,手中执壶,站在桌边,门外许嬷嬷三人刚出的房。李纨微觉怪异,也没来得及细琢磨,先捡一个干净的茶杯倒入壶内泉水,伸手扶起贾兰,缓缓将泉水喂入。
昏昏的稚儿小嘴贴上杯壁时,自动张开嘴咕噜咕噜喝将起来。一杯水喂完,李纨取过床下的小木盆,将茶壶中的泉水倒入盆中,取出自己的帕子,沾了水细细擦贾兰的额头、手心、脚心。
时近半夜,王夫人院子又未设小厨房,取水颇费周折。墨雨回来的倒比许嬷嬷她们早,刚进屋便听到贾兰糯糯的声音“娘,渴……”
“啊,兰哥儿醒了?大奶奶,我来吧……”
“不用,你先去把兰儿洗澡的大木盆子找出来吧。”
“啊?哦……”墨雨满腹不解。李纨也没法解释,青瓷杯中还是苦茶泉水,贾兰又喝下一杯,这已经是第三杯了。
小木盆里头的水已经浑浊,刚从手脚心和脸上颈子上擦了几遍,都是些细细的灰泥。恐怕身上也是如此,头发都晕起一股子潮热来,身上却慢慢不烫了。李纨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轻轻抵住贾兰的小脸,真是神仙保佑。
蕴秋和许嬷嬷取了水来,墨雨也把一个雕漆木盆搬了出来。李纨二话不说让往木盆里倒水,凉水小院里就有井,吩咐守夜的婆子打了来。试了试温度,便将贾兰从床上抱了下来,除了衣服,放在澡盆里动手擦洗。
许嬷嬷三人一看这阵势,立马分头去拿贾兰换洗的干净衣裳和擦身用的大巾子。李纨又往盆里添了些泉水,顺手解了贾兰的小辫,连头也一起洗了。换了两遍水,总算洗干净了。擦干净身子换上干净的里衣,拿着大巾子一绺一绺地绞干头发。
不到两周岁的孩子,薄薄的头发,没几下便干透了。李纨抱着贾兰终于不再发烫的小身子,庆幸天黑油灯昏暗,没有人发现一身黑泥的异状。脏水泼到院子下水处,真正了无痕迹。
安置好贾兰,小儿沉沉睡下,呼气终于不再烫手。吩咐蕴秋守着,李纨披起斗篷,带着许嬷嬷和墨雨回了自己的院子,已是月倦夜深时。墨雨服侍李纨取了钗环,一通梳洗,李纨吩咐俩人都不用守夜了,早些安置,明儿一早就去给太太请安。
待墨雨和许嬷嬷退了出去,李纨呆坐在床沿,一时怔忪。刚只顾得儿子安危,这会儿回过味来才真是如梦一场。起身查看了一下屋子的门窗,夏尽秋来,夜凉如水,人声渐静唯有虫鸣。回至里屋卧房,呆坐床上,从枕边寻出一条轻软的绢巾来,扬手往空中一抛,反身动念,一眨眼已身处泉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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