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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八个月了,你怎么知道?
    张老师说,办公室新来的小刘老师跟她是发小。
    一晃我妈当老师也快三十年,教的学生变成了老师。不知道在她眼里,我算不算成才。
    或许不算。当年考了高考状元,都说我前途无量。现如今我走到「前途」这里,看看我自己,不过如此。
    北京买房照样靠父母资助,拿着高薪,本质还是打工仔,汲汲营营,跟三十年前江城的钢厂工人没有二样,充其量换了个大厂子。
    张老师说,扬扬,你的个人问题是不是该解决了?
    我说,你安排解决。
    张老师不讲话了。
    我想起刘茜来,我早就不记得她的脸,但名字我记得很清楚。
    我又想起吴润其,她穿那件白裙子的样子,很好看。
    张老师说,江城地方小,我打听了也没得条件好的女孩,北京那边多,你自己要主动点。我下次再问问教过的学生,看有没有认识条件好的。
    我不做声。
    她很操心,说,你一个男伢子,长这么大,也该要谈一两个女朋友了。哪怕不是结婚。
    我说,你现在晓得急了?之前要别人女伢脱裙子的时候忘了?
    ……
    星期一下晚自习,我上公交车,是吴润其爸爸的那趟车。我看见李桥坐在最后排靠窗。他看到我,把脑袋转过去。
    我坐到他旁边的空位置上,他又把脑袋转过来,说,你把夏青的蜗牛踩死了。
    我说,对不起,我不晓得。
    李桥说,小事。她说不要紧。
    他前面座椅靠背上,我们几个写的字还在。
    我说,你从哪里来?
    李桥说,买绳子。
    我说,五月三号要用的绳子吧?
    他拉开麻布袋给我看,几捆很粗的白绳。
    我说,这是船上用的缆绳?
    李桥说,嗯,锚绳,有八股。
    我说,只有你晓得哪里买,我肯定找不到。
    李桥把袋子收拢。
    我说,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到船上玩?
    李桥说,把船摸得一清二楚。
    我说,我爸爸在的时候,带我去江边游泳,放风筝,钓鱼。很小的时候了。
    李桥不喜欢讲爸爸的事,说,你今天怪了,话多。
    我说,你要体谅我,我在学校,从早到晚不讲话。
    李桥说,换个话题。
    我拿眼睛指了下麻布袋,说,有我的吗?
    李桥说,有。
    我说,谢谢。
    李桥没讲话。
    我靠在椅背上,脚伸很长。
    夏天快来了,路边树枝压得低,刷起车窗玻璃,像夜里鬼伸来的手爪。
    李桥前边座椅靠背上有我写的字「我也是」,我指了一下,说,半个月前写的。李桥看了一眼,说,那天出了什么事?
    我说,我给同桌买条裙子,我妈妈要她把裙子脱下来。
    李桥一开始没说话,后来问,你喜欢你同桌?
    我说,不是喜欢不喜欢,我没有别的朋友。可能,也喜欢吧,我不晓得。
    她转班了。我觉得她考不上一本了。她脑筋不是蛮聪明,数学成绩物理成绩蛮差。
    李桥说,夏青数学很好,但她这种病,不能上学,她妈妈也不管她。你继续,讲你的同桌。
    我说,她长得也不是蛮好看,很普通的长相,像吴润其那种,短头发。不过人蛮好,其实。
    公交车快到原棉花厂了,过了厂子再走两个站就是五中。
    我说,李桥,你去过三角公园没有?
    李桥拿眼睛斜我,说,干什么?
    我说,想见识一下。你带我去见识一下。
    李桥说,三中的尖子生,脑壳里也装些污糟东西哦。
    我说,马上就五月了,不见识一下,我吃亏。
    李桥说,死不瞑目吧?
    我说,死不瞑目。
    我们在棉花厂下了车,沿着路灯往三角公园方向走。
    三角公园是一处Y字路口的街心小公园,连接客运站、火车站跟棚户区。一到夜里,特殊群体便在小公园里定点游荡。
    我说,你路走得这么熟,是不是经常来?
    李桥不答。
    我说,她们长得好不好看?多少钱?
    李桥不答。
    我说,是不是好看的价格高些,不好看的低些?
    李桥说,秦之扬你要是紧张,你就先把嘴巴闭起。
    我说,放屁,我不紧张。
    李桥说,那恭喜你。
    我嘴巴厉害,走到路边,看着人行道对面的一团阴暗树影,紧张起来。
    李桥掂了一下手里的麻布袋,叹气,你也不挑个时候,我拿着绳子跟麻袋,别人以为我要去杀「鸡」。
    我突然笑起来,说,那我们两个是变态杀人狂。
    指示灯绿了,李桥和我走过人行横道,进了三角公园。
    夜黑树深,我从城市遁入小森林,暗处,灰尘青草味和廉价香水味混杂。
    一片夹竹桃树,隔几米一个扭捏的人影,夜风来,树影在摇,人影也在摆。
    男人的影子移来移去,这里走走,那里停停,看中了,两个影子勾搭成一团,挪走。
    李桥点了根烟,说,你自便。
    我站在原地不动,说,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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