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颅蹦了两下,把头发甩到脑后,露出一张青色惨白的脸来,道:小生叫宁修,从前是个书生。许久以前,小生因为偷看官爷的女儿沐浴被砍了头,就死在了刑场上。
说着,头颅抽泣了两声,小生死得实在丢人,家人都不愿意给小生收敛尸体,人死无全尸又怎可入坟?小生便抱着头颅走来走去,这里以前是个裁缝店,小生便来到这里,想要裁缝帮我缝上头。
叶寻:旁边的屠宰场在许久以前,好像确实是个刑场。
刑场周围都会有个裁缝店,因为以往的人讲究留个全尸,被砍头的犯人家人一般都会将尸体运到裁缝店中,让裁缝给缝上头颅。如果没有家人收殓的尸体,等到夜间,尸体会自己抱着头颅来找裁缝缝上头和尸体。
头颅道:可是裁缝总是天未黑就关了门,我找不到人给我缝头,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前一个月,我偶然发现这里的老板娘也是个裁缝,于是每天半夜都来她的房间找她,想让她给我缝上头。
陆有一神色不善地问道:缝头就缝头,你为什么要杀人。
头颅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道:小友不要凭空污蔑人,小生何时杀人了?
陆有一愣了一下,狐疑道:在这家酒店消失的三个女生,难道不是你杀的?
头颅气愤地蹦了两下,大声道:小娃娃,你不要看我脾气好就污人青白!
江落双手环胸摸着下巴,衣摆左侧被撕裂的T恤露出一块巴掌大的腰肢皮肤。莹白如玉,泛着光滑的冷感,他这个姿势不经意间将衣服往上扯了扯,风姿美貌值飙升。江落弯唇笑道:书生,你每晚都来这间屋子找老板娘吗?
书生呆呆地看着他,本就是个好色之人,这会儿更是青色面容上染上了两片红晕,是的,小生每晚都来这里找老板娘。
江落道:但老板娘好像不住在这里。
头颅高深莫测地道:小友,你不晓得。这家店的男女主人在一个月前可是经历了多番争吵,女主人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怪,于是他们便分房而居了。女主人就在这间屋子里住,我曾见到她穿针引线在修补自己的身体,没想到每当半夜我来找她时,她却总是不在这里。
叶寻抓住了重点,修补自己的身体?
头颅饱含深情地道:是啊,她是多么优秀的一个裁缝啊,她一定能好好地将我的头和我的身体缝在一起。但看了看黑网中的身体后,头颅却没忍住露出一个痛不欲生的表情,可是我一看到我的身体,就不想和它缝在一起了。
江落笑了笑,转头看向叶寻和陆有一,你们说,一个深夜会穿针引线修补自己身体的老板娘,半夜不睡觉,她又会去哪里?
叶寻皱眉思索片刻,将头颅扔进了黑网里,让陆有一拽着它们重新回到了走廊,给老板拨打了电话。
座机用的电是单独的电路,无论129酒店停不停电,都不会影响它的使用。
电话嘟了一会,老板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喂?
叶寻问:老板娘呢。
老板瞬间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叶同学?我老婆正和我妈一起搂着孩子睡觉呢。
她的房间不是在102吗?
对,她跟我吵了架,搬到了102去住,老板苦笑道,大概是因为我生意越来越差,她脾气也变得暴躁了许多,大白天的成日里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偶尔见她一面,妆画得越来越浓但她放不下孩子,每天晚上都会在孩子睡觉后回来,陪着孩子到天亮后又不见踪影,我想和她好好聊一聊都没有时间。
老板一家住的房子就在他们这栋楼的对面,叶寻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当机立断道:我们现在过去。
一行人摸黑过去,香在走到对面楼的时候已经燃尽了。叶寻叹了口气,将米饭碗放在角落里,上楼之后,便见到披着衣服等在门口的老板。
老板带着他们进屋,看着有些不安的模样,搓搓手道:那个,你们之前那意思是
我们要看看你的妻子,叶寻道,她可能有些问题。
老板顿时捏紧了手,他沉默了良久,勉强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
这不可能啊,老板自言自语,又哭又笑,你们别逗我玩了。
陆有一同情地看着他,老板,如果你想早点处理好这件事,就要做好最坏可能的准备。
老板整个人颓废了起来,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卧室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一道僵硬的影子正站在床尾处,直勾勾地看着床上睡着了的老奶奶和小孩子。这道身影身上黑色的雾气弥漫,正是江落曾经在小孩子手臂上看过的黑雾模样。
陆有一低声惊呼:好浓重的阴气!
甫一推开门,一股凉意便猛得朝江落袭来,江落的目光落在被子上,被子拢起两道安静的凸起,一老一少睡得沉沉,半分没有醒。
站在床尾的身影听到声音,僵硬地扭头朝他们看来。
江落瞳孔紧缩。
只见这酒店老板娘身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缝线,她好像是一团碎肉,只能依托针线将自己缝了起来,五官歪歪斜斜,血肉模糊,模样吓人。
身后的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得双腿打着颤,啊啊啊!
第6章
老板娘已然不能称作人,她就像是一团被绞碎的肉,自己把自己用针线的牵引力缝制了起来,失去白日的妆容后,在阴气浓重的午夜,她彻底露出了最可怖的面孔。
没人知道老板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莫约是在江落三人身上感受到了威胁,老板娘的表情乍然变得狰狞了起来,但她却没有袭击江落三人,而是朝床上睡着的一老一少凶猛地扑了过去。
叶寻下意识将手指咬破塞入兔子玩偶的嘴里,鲜血滴出,兔子玩偶黝黑光亮的眼中有暗光闪过,叶寻神色凝重,他将玩偶放在地上,小粉,去把她吞了。
小粉动作僵硬地往老板娘走去。
玩偶,竟然,动了。
江落面色的神情难得丢失,空白一片地看着小粉。
叶寻操心地把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扔在了门外,你们出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房门在江落和陆有一眼前重重关上,江落缓了好久,和陆有一走到了走到阳台上,蹲在了抽烟的老板身边。
一模一样的姿势,他和老板看起来就像是偶像剧和现实的差别。老板却不在意,他心中发慌,手里拿着的烟也跟着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絮絮叨叨抒发着紧张,她怎么变成那样了?我是不是看错了?
淡淡的烟气飘向江落,模糊了他的眉眼。
江落像是随意地问:老板,你和你老婆属什么生肖?
老板道:我属鼠,我老婆属马。
江落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一旁的老板叹了口气,苦闷道:自从生意失败之后,我天天打不起精神,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注意到我老婆,他逐渐哽咽,擦了擦眼泪,我老婆都成那样了我竟然没有发现我真他妈的不是人!
他哭得很难听,模样很狼狈,陆有一的眼也跟着红了。江落沉默地低着头,神情在烟雾之中有些冷漠。等老板烟抽到了底,江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板,道: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还在哭着的老板一怔。
江落: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并不好找,你敢在这里开酒店,足以证明你很注重风水一事。你生肖是鼠,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子,为坎水,而你老婆生肖是马,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午,为离火,两者相冲。这间房坐北朝南,房型有利男主人,却对女主人不利,你真的不知道吗?
老板愣愣地从手掌中抬头看向他。
江落笑了笑,唇角弯起,话却冰冷冷的一针见血,不过是因为你嫌麻烦,懒得管,不放在心上,才酿成了这样的大祸。
他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陆有一跟在他的身边,心情复杂地道:江落,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落嗯了一声。
陆有一蔫儿巴巴地闭上了嘴。
江落余光瞥过陆有一。
陆有一的正义感很强,他会为了一个虚假的故事哭得稀里哗啦,也会为了三个女生的惨死愤怒不平,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团火,他的火,是否也会有因为现实的黑暗和无奈而熄灭的那刻?
江落胡思乱想着,和陆有一等在卧室的门口,等十五分钟之后,叶寻满头大汗地打开了门,好了。
门内已经没了老板娘的身影,叶寻怀里抱着的粉色兔子玩偶还是先前那般的模样。床上的老奶奶已经醒了,正抱着被吓到的孙子瑟瑟发抖。
老板从后面冲了进来,小孩子看到爸爸后瞬间嚎哭了起来,抽抽泣泣道:爸爸,抱抱!
老板连忙抱住儿子,又安抚住了老娘,神色复杂地走到了叶寻面前,叶同学,我老婆
她已经成了邪物,我们会想办法超度她,叶寻顿了顿,道,她的身上至少混杂了三个人的皮肉,你的委托我们已经完成了。
老板眼睛一红,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小孩子又抱着他的脑袋喊着困,他欲言又止,只好抱着孩子回去哄他睡觉,请你们等到明天,我还有些事想要问一问。
叶寻颔首。
等老板抱着孩子回房之后,老奶奶也惊魂未定地去了另一个房间休息。
三人从楼上下来,叶寻道:江落,你说了什么,老板好像不敢看你。
江落摆手,谁知道呢。
陆有一回过了神,幽幽地道:对啊,谁知道呢。
下楼后,叶寻和陆有一要回房睡觉,但江落却站住不动,两个人回头看他,疑惑道:不回去吗?
江落左右看了看,干脆大咧咧地坐在了台阶上,等一等。
等什么?
江落看着楼上,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叶寻歪歪头:尖叫声?
陆有一:童子尿?
江落慢悠悠地问:你们真的不会以为老板娘是凶手吧?
叶寻陈述事实地道:她的身体里面有三个人的肉,小粉吃出来了。
江落托着下巴,认真地问:但没有一个人会莫名其妙地从人变成鬼,她明明之前是人,现在却变成了现在这样碎肉一团的样子,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陆有一和叶寻茫然地看着他。
这两人什么都很好,但却太过单纯了。不过如果他们不单纯,也不会相信江落瞎编胡造的和池尤的故事。
江落耐心地道:她有没有可能,也是一个受害者?
停顿了片刻,他道:实话实说,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曾经被人大口大口地吞下肚子里过,然后她剖开肚子跑了出来,带着其他受害者的碎肉,把自己胡乱缝成了人形。
陆有一悚然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什么?!
有没有一种鬼,它可以变成人的样子,潜入人的家中,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人吞吃下腹?江落沉思,缓缓道,它有着和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变成鬼的时候无法被我们肉眼察觉。但它很爱吃人肉,会把人从头到脚、从皮到骨头的吞吃下腹,只留下几根粘在枕头上的头发叶寻,陆有一,有这样的鬼吗?
陆有一道: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惊愕地转头和叶寻对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人面客!
人面客,一种穿上活人丢弃的衣服后会变成活人样子的鬼。它会趁着活人不在,潜入人类的家中,白天和家属们一起说说笑笑,到了晚上,人面客会暴露本性,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去吃人。
渣都不剩,吃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想到了某种可能,叶寻难得有些手足无措,陆有一更是哑口无言,他们怔怔地看着江落,像是被吓坏了。
江落指了指楼顶,所以我在等一声尖叫,或者一泡童子尿。
*
儿子受到了惊吓,老板哄着儿子好不容易睡了,心绪却复杂而沉重,良久,他也跟着慢慢睡着了。
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半夜突然一个激灵,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
谁知道一睁开眼,他就看到床头旁站着一个阴森森的身影。
老板一惊,心蹭地一下飞到了嗓子眼里,他飞速地打开了灯,瞧见是谁之后才长舒一口气,冷汗津津道:妈,你怎么过来了。
老人家笑了,死气沉沉的脸上,这个笑容诡异而阴森,她慈祥地道:儿子啊,你继续睡吧。
老人家的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她说的话也是含含糊糊。老板下意识觉得有些不舒服,妈,你吃的什么?
他定睛看去,却在老人家白森森的牙口上看到了鲜红的红血丝,老板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他往下看去,看到老人家的双手正捧着自己的手臂,而他的手臂上,已经被啃出了血肉模糊的一块。
老板眼睛倏地瞪大,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极度的恐惧令他喉咙发出嗬嗬的冷气声,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老人家继续笑眯眯的,埋头大口大口地啃着手臂,鲜血被老人家珍惜地吸进嘴里,像喝着美味的果汁饮料一般贪婪。
咀嚼食物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老人家的皱纹面孔上被鲜血染红了半张脸,老板惊恐得眼珠子都要脱落,他浑身抽搐,抖动不停的另外一只手臂不断压在儿子肉鼓鼓的小肚子上,睡梦中的小孩子无知无觉,憋了一天的童子尿却无声无息地染了一大片床单。
老人家吃着吃着,却面色骤变,猛得后退避开童子尿,双眼怨恨地盯着老板和小孩。
老板终于能叫出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