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的血窟窿让男人疼疯了,也让男人气疯了。他拽起妮可的头发,就要把妮可的头往墙上撞。
双脚离地,妮可咬牙。两条胳膊与两条腿全人为脱臼的她只恨自己的身体不过是挨了几下揍就轻易地不能动了。
仰起头张开嘴,妮可直到最后的最后仍在奋力的挣扎,试图去咬男人的手掌。
男人见状先给她两记耳光,打得她双颊渗血,又一把撕开了妮可身上那沾了泥与血的睡衣。
——对于这群男人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女人在人前赤身露体更能羞辱这个女人。
“看你还敢嚣张!婊子!臭婊子!!”
男人一边疯狂地撕着妮可的睡裙,一边不停地掌掴着妮可,她的眼神逐渐从嗜血变得淫邪。
“哈哈哈,都被咬掉了一块肉还不涨教训想要继续搞……兄弟,你也太饥渴了吧?”
“就是因为她咬掉了我一块肉,我才要她肉偿啊!看我敲掉她这一口破牙,让她永远只能含我的——”
轰!!
一声枪响,提着妮可头发的男人少了半个脑袋。
“给我放开她你们这群畜生!!!”
一只眼睛肿得老高,另一只眼睛也因为被打得眼底出血而没法很好的视物。掉在地上的妮可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
又是几声枪响,试图抢上前来抓住妮可做人质的男人们全都倒了下去。
“喂!喂!!”
有人一把扛起了地上的妮可:“……妮可!!振作点!!”
“苏……苏格……?”
见满脸是血的妮可连自己是谁都认不出,来人好像生气了。她咒骂一声,骂的却是那些刚才被她枪枪爆头的男人们。
“——畜生,真是一群畜生!不,畜生都不如的家伙们!!”
这个语气、这个声音,妮可总算在一片晕眩中认出了来人。
眼睛看不起东西的她有些怀疑地道:“唐娜……?”
唐娜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对,没错!就是我!你最讨厌的唐娜!”
“上帝啊……!这究竟是——”
唐娜身后不远处,来自其他教会的十几个神职者们望着火光冲天、黑烟盘旋的西莱特利斯都是满面震惊。
“居然和那女人说的一样、西莱特利斯真的受袭了!”
有那么一瞬,所有神职者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唐娜的身上,他们很想质问唐娜为什么知道西莱特利斯将在圣诞节前夜受袭。但向外涌出的盗匪们让神职者们来不及分心。
拔剑弯弓,带着武器的神职者们顿时与盗匪们战在了一处。
扛着半死不活的妮可向外挪,唐娜双眼发红:“难得我救了你!你可别在这儿死了!……你就是要死,也得是在伊莲阁下的面前作证是我救了你之后!!否则谁能向伊莲阁下证明我真的救了我最讨厌的你!?”
妮可“哈”地笑了一声:“……你可真是没变。什么时候都想着、引起伊莲阁下的注意,好得到伊莲阁下的赏识。”
“不可以吗!?这就是我啊!!”
妮可笑着摇了摇头。这次她笑得真心诚意:“唐娜,我有事要拜托你……我脖子上的吊坠、它还在吗?”
“……在!”
唐娜说着扯下妮可脖子上的吊坠就塞进了她的手里。
然而妮可的手没有半分握力,那吊坠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咕噜噜地滚出去一小段距离。
“放我下来吧,唐娜。拿上吊坠,去中庭。”
“这周围都起火了!!你要我放你下来是想在这里变成烧鹅吗!?”
捡回吊坠的唐娜别说放下妮可了,她甚至更加用力地扛稳了想要坠地的妮可。
“咳咳……!”
妮可一张口就咳出些血来,她知道这是因为她遭人围殴的时候有的内脏破裂了。
“你带着我到不了中庭的。”
“听好,唐娜。中庭的喷水天使像脚下,有一个机关。你摸到凹槽之后,把这个吊坠插进去。……这个吊坠、是水阀钥匙。”
“伊莲阁下在改造修道院的时候,也为西莱特利斯增加了喷淋灭火装置。把钥匙拧到底,就能——”
妮可说着,又“呜呕”一声吐了血出来。
讨伐教廷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作为叶棠的“老家”,西莱特利斯能打的修士修女都被征调到了远征队中,杰思敏这种管理人才也成为了领军之人。
今夜西莱特利斯是在绝大多数人都睡着的时候遭到的袭击。被惊醒的神职者与孩子们正处于混乱、恐慌的状态。再加上这场四处蔓延的大火……一时之间西莱特利斯的众人无法对侵入的盗匪作出有效抵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只要喷淋系统被打开,大火被扑灭——
“唐娜,我不相信你。过去不相信,现在也不想相信。”
“可是,现在我能拜托的,只有你了。”
听见咬牙声的妮可眨了眨眼睛,她感觉自己似乎能看到一点唐娜的轮廓了。
“……该死的!!你怎么能把这种事情拜托给我啊!?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敌是友!!”
循着声音,朝着那个或许只是自己臆想出的轮廓咧嘴一笑,妮可道:“我赌你的野心不会让你错过这个能得到伊莲阁下青眼的机会!”
于是唐娜又骂了两句脏话。只是这次,被她骂出口的脏话里夹杂了哽咽。
“既然你这么不想得救,那就在这里等死吧!”
极其“凶狠”地把妮可安置在草丛里,唐娜撒丫子跑了起来。
她紧紧地握着妮可的吊坠,用力到让吊坠上的花纹在自己的掌心里流下深深的痕迹。
——妮可打算等死,她那么讨厌妮可,又怎么能允许妮可就这么死去呢?
等着吧!她会在妮可被烤干之前先拧开水阀!她要让妮可从烧鹅变落汤鸡!!
……
两年前,唐娜和佩儿还有斯通等人被以一种相当文明的方式“请”出了西莱特利斯。
在被扔到陌生的城市之后,有些人选择离开,去自己熟悉的地方。也有些人,比如佩儿、斯通,还有唐娜都留在了城市里——他们三个都是没法在野外生存、也不乐意长途跋涉的人。
最初唐娜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她恨妮可、恨迪特、恨苏格、恨佩儿、恨斯通,也恨西莱特利斯与每一个没有阻止她被“请”出修道院的人。
然而仇恨并不能填饱肚子。贝特和雷特给唐娜留下的钱很快在她没有计划的滥用之下急速减少。更要命的是唐娜身上那点仅剩的钱也被人给偷了。
唐娜一贫如洗,连最便宜的地下室都没法住了。
想要活下去,想要对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的人复仇,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唐娜,让她开始学会低声下气地去找工作来做。
下雪天洗衣服真是要冻掉人的胳膊,洗衣妇的工作是唐娜最害怕做的工作。她很想做点儿给人代笔的轻松活计,奈何周围人一看她是个小姑娘,谁都不相信她能写出一手流畅的好文章。
唐娜痛苦、抑郁、悲伤,每天都想发疯,每天都想去死。而她将这一切的负面情绪尽数倾泻在了廉价的信纸之上。
白天机械地干着体力劳动,脑中将诅咒、谩骂、怨恨拼合成文章。夜晚在主顾家厨房的灶火前把这些垃圾话都写在信纸上。每周都把诅咒、谩骂、怨恨寄给身为枢机主教的叶棠,唐娜舒爽了许多。
——横竖寄给神职者的信是免费的!枢机主教也没功夫把信徒的信一封封的看过来!她骂了伊莲·瓦伦丁,而伊莲·瓦伦丁都不知道自己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这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事啊!
差点儿没把唐娜吓得丢了命的是:一个月之后,她收到了叶棠的回信。
这封回信还是贝特亲自给她送来的。
“感恩戴德吧,要我说那一位根本就不该浪费时间看你写的垃圾话!”
踹开唐娜租住的地下室的门,就这么闯进来的贝特毫无绅士风度可言。可当他拿出来自叶棠的信,并把那封信交到唐娜手上的时候,他的动作又是那样的温柔而充满虔诚。
叶棠的回信很有条理。信件开头她就告诉唐娜,她已经在苏格的信里看到过她的名字,她寄给她的所有信她都已经收到并看完了。
唐娜很难形容自己在那一瞬间感到的毛骨悚然,当时她都确定贝特是来等她看完信后就送侮辱枢机主教的她“上路”的了。
然而,叶棠的信里只是心平气和地写了她对唐娜问题的解答。尽管唐娜写这些问题的时候,用的语气全是嘲讽调。
「如你所说,唐娜。一旦女王陛下退位或是死去,我不在是这个国家的枢机主教,女昌女支制度或许还会卷土重来。可我并不认为现下禁止女昌女支制度就是无用的。」
「女昌女支制度贩卖的不仅仅是女性的肉体,它更是潜移默化地告诉女性们:因为你们有商品价值,所以你们可以去做商品。而消费女昌女支制度的人则对女性如何被打造成商品的过程视而不见,只轻易得出一个结论:女性就是商品。」
「这是对女性群体的剥削,更是对女性群体的绞杀。」
「我与陛下并不能保证根除这样的剥削与绞杀,但我们不会放弃将我们的意志传递下去。」
「在你看来,我们或许是虚伪的。而我,打算永远都这么虚伪下去。」
在唐娜过去的人生里,有人这样认真地面对过她吗?有人这样认真地倾听过她的话吗?有人这样认真地回答过她的疑问吗?
有人敢于说自己打算永远都这样“虚伪”下去吗?
唐娜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她胸腔里的愤怒忽然就熄灭了下来,成了一团冷灰。
她为自己感到羞耻,又对叶棠感到抱歉。她数次提笔,又不知道再次给叶棠写些什么。
结果,叶棠第二封信先到了。
——唐娜之前寄出、还没到叶棠手里的信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被叶棠看到。于是叶棠不厌其烦地回复了唐娜信里的那些质疑、嘲讽与诘问。
对着这第二封信,唐娜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杀掉一个自己这样自不量力又心怀恶意的人多简单啊。那一位却一次都没有怪罪她的冒犯。
这是何等的温柔与强大……
目睹了家族的没落,被父母当作物品变卖,差点被不认识的男人玷污……这一切都让唐娜想要强大起来,强大到没有人可以摆布自己的命运,强大到自己想除掉谁就能除掉谁,想要谁跪下,谁就得跪到死。
直到这一刻,唐娜才明白,原来自己以为的“强大”只是她的家族、她的家人教给她的“强大”。
再一次提笔,这次唐娜没有在信纸上写下诅咒、谩骂与诘问。
这一次,她写了自己的理想。
叶棠还是那么忙。两年的时间里,唐娜从她那里收到的信不过就五封而已。可这已经让唐娜无比满足。
放下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贵族身份,不再想着自己“高贵”,周围的平民“低贱”,现在的生活对自己是一种“折辱”。用心地去生活,用心地去工作,用心地去与人交流,这次,唐娜融入了她曾经以为永远无法融入的市井之中。
她发现原来主顾们没有那么苛刻,街坊邻居们也没有谁看不起她。她即便不耍心机、不装可怜,只是坦率地做自己,也会有男女老幼喜欢她、靠近她。
“唐娜”即使不变回“唐娜莉雅”也会为人所爱。
而“唐娜”一定会变得比“唐娜莉雅”更加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