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决明又压上一把灵力,浑身因使劲而紧绷。
“我不是让你逃,如今涅儿尚还昏迷,若是你我都回不去,你让涿光怎么办?你让涅儿怎么办?他就躺在那儿等死吗?”
“我一贯信任你,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肩负起大师兄的责任。”
一个长辈怀着必死的决心,一掌拍去,将杜衡赶下了山巅,只那一瞬间,隔在两人中间的是从结界裂缝中迸出来的滔天洪水,将石决明淹没在其中,卸去他的全身灵力,他感到浑身松软,逐渐平庸。
作为涿光山主,作为仙门之首,他尽力了。
原本以为要淹没在涴水中,却被一枝树梢托起,转瞬越上半空。
他看见黑衣猎猎,双目沉黑的男人低沉着嗓音对他说:“山主尽力了,带他们回家吧。”
石决明顺着苏夜所指的方向看去,巨大的木舟飘荡在涴水中央,那木舟是建木树所化,五彩的琉璃被漆黑的水染地光怪陆离,巨舟上都是刚刚不慎跌入水中的弟子,他们恐慌于自己灵力全失,恐惧死亡,抱作一团浑身发抖。
而为首摆渡的,披蓑戴笠的人浑身毫无怯意,稳稳地把控着船桨,他是涿光山涧下那个摆渡的船夫。
“山主修为高深,刚刚只是沾染了一点涴水,灵力并未全部丧失,那些小弟子不一样,告诉他们不要碰水了,那点修为根本不够涴水吸的。”
他说这话时,语调松快的根本不像是大难来临,唇角还勾着病态的笑,若不是他真的救了人,大约只会被当作欲图毁天灭地的恶魔。
源源不断的强悍灵流从他掌心喷涌而出,修补石决明刚刚那个碎裂的结界,与此同时,他还在兼顾另一个裂缝的结界。
昆仑月崩塌了,可又没完全崩塌,只从蛋壳的裂缝崩了几处。
苏夜一人兼顾两处结界,怀善和尚勉力撑着一处,剩下的那一处靠着几个甘愿留下的仙门尊者强撑着,岌岌可危。
结界铸地越来越高,涴水也涌地越来越高,压力骤大。
有人忽然意识到涴水是从昆仑月里涌出来的,源源不断,像流不干似的,更何况如今只是崩裂了四处,就已经这个样子了,若是再多崩裂几处就挡不住了,这还是往好了想,要是昆仑月整个坍塌,里头的涴水一齐涌出,他们就没命了!
不,不止是没命,甚至之前付出的代价全是毫无意义的。
因为,他们只是在阻挡,并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将涴水回溯,或是引流去其他地方,因为这东西本就不属于九州,那是来自天上的。
是天罚!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苏夜!是昆仑魔君!
“这他妈怎么挡得住?耗尽修为也不管事啊!”
“至少再撑一会儿,等他们离开昆仑,等他们找到安全的地方,等九州庶民得到消息撤走。”
这话的意识再明显不过,他们奋力防御的目的并不是逆转局势,而是为他人的活命争取时间,那他们这些守卫者怎么办?
等撑到再也撑不下去了就等死吗?
有人不干了,犹豫着还是撤了掌心的灵力,撤了几个人,那剩下的人就更加吃力了。
“你们要做逃兵吗?!”
“逃兵又如何?都要死了……就算是死,我也要回去守着老婆孩子一起死!”
“你……!”
“快躲开——!”
一道千丈高的水浪打来,猝不及防淋湿了几人,众人猛地抬头看去,那是昆仑月又裂开了一处。
那迸裂的豁口在昆仑月的腰身,高度遥不可及,那是凡人根本登不上去的高度,从那豁口处倾泻的黑色涴水由于落差,打在身上犹如刀割般疼痛。
几个被涴水淋到的修士已经尽力躲避了,可还是被淋到,浑身的修为瞬间去了大半,当习惯性去调动属于自己的力量,却发现几乎空荡的灵脉时,那种感觉恐怖至极,不亚于卸了一条胳膊一条腿。
少了好几个人的助力,抵御洪流就更加费劲了,遑论高空倾泻的涴水。
他们虽修仙,却都是凡人,就算有心去抵洪,御剑的高度却永远无法触及那高处的豁口。
涴水倾泻而下,卷起千层巨浪,袭涌着奔向人间,疲于奔命的修士即使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也及不上洪涝的流速,很快就被卷在滔天洪浪中,挣扎不得,卸了浑身的灵力的逃兵还不如凡人,转瞬被洪涛淹没。
很快,半山腰的妖类和魔兽都被洪水卷下,它们是灵气的化物,不像人,没了灵力至少拥有一具凡躯,还能有命,它们被涴水沾到的那一刻就什么都不剩了。
涴水湮灭妖兽后,狂奔着肆虐着,向昆仑山下冲去。
却在冲到山脚的时候被一道透明的屏障拦截,猝不及防拍打在结界上,然后乍迸出千丈高的巨涛。
猎猎白衣凌空飒沓,青丝翻飞,他驭着十翼飞鱼降下,恍若神祇。
他一边支撑着结界,一边朝着建木树化作的巨舟喊道:“快撤!离开昆仑!”
站在船首的摆渡人牢牢握着舟楫,在滔天洪水的巨大嗡鸣声中扯着嗓子大喊:“那仙尊你呢?”
屹立空中的白若一只渺目望向昆仑月那个根本看不清身型的渺小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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