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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赤井秀一陪着白井凉奈去做了检查,医生反复询问他们是否要打掉,两人在医院的走廊里讨论了很久,最后说确定。
    选择的是药物流产,但天数还是太小,保险起见,他们又等了一周。
    一周后,白井凉奈做完b超,确定孕囊进入宫腔,去药房拿了米非司酮。
    但吃药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晚上再吃吧。”她说。
    赤井秀一默默地把药放到桌上,他有种预感,她晚上也不会吃的。
    果然,到了晚上,她没有提吃药的事,于是他也没提。睡觉时,他听到白井凉奈频繁的翻身声,想了很久,决定假装不知道。
    第二天上班,白井凉奈把放在桌上的药带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赤井秀一装作不经意地问她:“你吃了吗?”
    白井凉奈神色一僵,然后说:“太忙了,我给忘了。”
    她开始在包里翻找,被赤井秀一按住手腕。
    “你是还在犹豫,下不了决心?还是你有所顾虑,想再讨论一下,重新做决定?”
    白井凉奈把包放下了,“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迷惘,“这是一个很大的决定,我压力好大……”
    “做决定的压力不是你一个人的。”赤井秀一提醒道。
    “好吧,那我就说一说我的纠结,”白井凉奈开始述说她的心路历程,“我觉得生孩子很疼,所以以前从没想过要孩子,但我仔细想想,生产是手段,孩子是目的,不能让手段阻碍目的,我也有把握不让孩子影响我的生活,那就回到要不要孩子的问题上了,这就复杂多了。”
    她停顿了一下,“虽然我不喜欢孩子,但我的孩子还是不同的吧?孩子是我血脉的延续,这么想来,它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呢。”
    赤井秀一怔愣了一下,确实,白井凉奈的母亲伊藤美织在留教LSE后,就和父母亲人断绝了往来,白井凉奈的父亲北村阳太,也在更名改姓回到日本后,和父母亲人断绝了往来。
    “或许,还是可以找到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
    “没有意义。”白井凉奈摇头,“没有在一起生活过,是亲人又怎么样?我的身份认同就是单亲家庭的白井凉奈,就算知道母亲是谁,分开太久了,也没什么感觉。”
    这就是她的犹豫所在,她自私、及时行乐、追求欲望和感官刺激。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忍受十月怀胎的艰辛,忍受九死一生的生产,只为投入大把大把本可以用来享乐的时间,去抚养一个孩子呢?她并不关心仪式和主流意义上的人生模板,没有传宗接代的追求和压力,早已摆脱了社会规训和世俗道德。生育一个孩子,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更何况,这个孩子来的突然和意外,怀上的时候,他们熬夜、抽烟、喝酒,无所顾忌,生下来,会健康吗?
    她有很多很多的理由不要这个孩子,但她还是犹豫了,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想留下这个孩子?
    “我想再一个人考虑几天。”她说。
    见白井凉奈不愿和他讨论,赤井秀一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最多关切一句:“你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聊天。”
    “我知道。”
    “药物流产到49天都可以做,超过后就只能做手术了。”
    “我知道。”白井凉奈找到了药,放到桌子上,“我会注意时间的。”
    还有一周多,她需要更深入地拷问内心,权衡风险和收益,思考人生和选择。
    最后,白井凉奈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他们又去了一趟医院,进行产检。产检完,确认一切没有问题,赤井秀一打电话告知自己的家人,白井凉奈则发了两条短信给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所有人都很激动,除了赤井秀一和白井凉奈,两个人该干嘛干嘛,只是不再熬夜喝酒了。赤井秀一开始戒烟,买了很多和怀孕、育儿相关的书籍,在侦探社里苦读。白井凉奈照常工作,但不再去长野县巡视挖矿的厂房,每次去公司,也会避开主机房。两个人逐渐调整心态,为做好父母准备着。
    还有两个人也在调整心态,那就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降谷零此人,特别喜欢小孩。虽然孩子不是他的,但不妨碍他爱屋及乌,因为是白井凉奈的孩子,而萌生出期待。他的办公桌上,也多了很多怀孕和育儿相关的书籍,甚至看到好的,还会找赤井秀一交流。
    风见裕也看到了,以为降谷零好事将近。降谷零被问到,也不避讳,说是白井凉奈怀孕了。
    “白井女士怀孕了?”风见裕也单纯地为白井凉奈高兴。他大概感觉出降谷零和白井凉奈关系不简单,但也想不通是什么样的关系,只能连连说恭喜。
    比较夸张的是,降谷零还混进了一些女性专供的论坛里,了解母婴知识。了解着了解着,就了解出问题来了。
    在女性社区里,不仅有备孕和怀孕的准妈妈,还有已经生过孩子的妈妈,有些妈妈饱受生育之苦,记录了许多发生在她们身上的真实事情。这一天,降谷零点开一个帖子,看到一些照片,狠狠吓了一跳。
    他开始仔细浏览,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好多这样的帖子,关于妊娠纹、剖腹产的疤痕、漏尿、恶露、阴道撕裂、腹直肌分离、大出血、子宫脱垂以及各种致人死亡的并发症和产后真实记录,图片触目惊心,记录字字泣血,明明办公室里开了空调,降谷零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思来想去,发了几个链接给白井凉奈,小心翼翼地措词,问她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否决定再考虑一下生育这件事。
    消息发了出去,回复过了几个小时才到。白井凉奈发来一串点点点,然后说她知道。
    知道,然后呢?降谷零问她:那你还生吗?
    这回消息很快就弹了出来,她说:不然呢?
    那当然是打掉啊!降谷零有些着急,下意识就发了出去。
    又是一条消息弹出来:我决定生,你不要管了,好好工作去,不要看这些。
    然后不管降谷零怎么骚扰,对方就不回复了,打电话过去,她也不接。
    于是降谷零开始骚扰赤井秀一了,不像面对白井凉奈那么委婉,他直接把那些图片帖子打包发了过去,也没有带什么解释。
    于是赤井秀一也被吓到了。
    晚上白井凉奈回家,见赤井秀一神色犹豫,就问他怎么了。
    赤井秀一知道白井凉奈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语轻易改变,但他看了那些图片,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嘴。
    白井凉奈一听,就知道是降谷零干的好事,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问:“你以前不知道这些吗?”
    “我知道得没有那么多那么具体……”
    “生产本来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圈。”白井凉奈盛了一碗汤骨头汤,“有些是可以康复的,有些是小概率事件。我之前犹豫,就是考虑到这些,但我还是决定生下来。”
    赤井秀一无话可说,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有些睡不着。
    第二天,白井凉奈杀去警察厅,直奔降谷零办公室。
    她个子不高,怀孕后,只穿平底鞋,但仍气场十足。她敲开降谷零的办公室,把降谷零和里面正在报告的职员吓了一跳。
    降谷零挥挥手,对着下属说,你们先出去吧。
    白井凉奈环起手臂,也不在乎职员路过时对她好奇的打量,把门一关,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降谷零一下就站了起来,“我是担心你!”他急忙解释,“万一出什么事了呢?”
    “你有病吧,波本。”白井凉奈很生气,张口就骂,“作为女人,我当然知道这些事,我比你更了解。我怀孕前也想过不要孩子,怀孕后也想过把它打掉,但我决定留下它,不是因为怀孕了所以留下,而是我想留下,我要这个孩子。”
    降谷零被骂的一愣一愣的。
    白井凉奈还没说完,她用手指敲着桌子,“而且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决定生不生孩子?赤井都不敢这么说!再说了,我本来就压力很大,你不给我减轻压力,你还给我增加压力!”
    风水轮流转,一物降一物,以前在这间办公室里,降谷零会骂下属,现在他被别人骂,还不敢还嘴,只好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我错了。”
    金色的刘海垂了下来,耳边凸棱出去的碎发也耷拉了,一耸一耸的,像是被挨骂的小狗一样可怜。
    然后白井凉奈语气放软了,“所以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你该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把赤井也一起带上,你都给他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都到这个地步了,降谷零只能说:“好,我周末就去。”
    “明天!”
    “好,明天就去!”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几个抱着文件的人在拐角处好奇地探头探脑,被白井凉奈眼风一扫,脑袋就缩了回去。
    第二天,降谷零果真找了一个心理医生。他是上午去的,进门后,寒暄了几句,就开始讲自己的问题。
    “我的妻子……”他这样说道,然后顿了一下,改口道:“我朋友的妻子怀孕了,十一周,我看了很多怀孕相关的案例,十分担心她也一样出事。”
    心理医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咨询的时候,你可以放心说真话,也有利于我帮助你。我们咨询师有规定的,不会外传客户的隐私。”
    降谷零想了想,“她也是我的朋友,但我们之前有点龃龉,所以她从来不听我的劝说。当然,她本来就很固执,做了决定,谁的劝也听不进去。我们以为她不会选择要孩子的,但她还是要了,所以我……我的朋友就去查了很多相关资料,然后我被他带动,也知道了不少,大出血、并发症什么的。我很担心,劝她再多考虑一下,她就说让我来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了然,“我懂了,所以你担心你的妻子……你朋友的妻子因为怀孕而有生命危险?而她不觉得这是什么事?”
    “你可以用我的朋友来称呼她。”降谷零纠正道,“不止是生命危险吧,生产不是很痛苦吗?还有很多后遗症什么的。她说她知道,但还是决定要孩子。而且还说她压力很大,说我给了她压力。”
    “你很关心你的……朋友啊。但我觉得呢,她既然说她知道这些,那就是她衡量过了生育的利弊,觉得利大于弊,所以决定要孩子。她可能本来就对生产过程、后遗症什么的感到害怕,但还是决定扛过去,而你这时提及,不可能改变她生育的决定,还增加她的害怕。你要做的,就是尽量给她一个最好的环境,把可以人为控制的风险降到最低,然后关注她的压力,用鼓励、乐观的话让她不要害怕,而不是制造恐慌。”
    一个小时过后,降谷零大彻大悟,觉得自己已经通晓了关于怀胎、生产、育儿和良好家庭关系的所有知识,满意地离开了。而心理医生擦了擦汗,休息了十分钟,开始叫下一位客户。
    下一位客户进来了,好高,绿色眼睛,戴着针织帽,一双大长腿,看着就气势慑人。这种人竟然会来咨询孕期相关的心理问题?还是一个人来的?为什么不带着妻子呢?好奇怪,上一个客户也是独自来的男方。现在的人都怎么了?
    客户坐了下来,填完基本情况,开始讲述自己的问题,听着听着,心理医生察觉出一丝微妙。
    这个客户对妻子的描述,怎么和上个客户那么类似呢?
    但心理医生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便强行按捺住满腹疑惑和好奇心,尽职尽责地为客户疏导。
    客户很满意,然后说:“我有个朋友也有相关的困惑,我可以让他找您聊聊吗?”
    心理医生大骇,“朋友?相关的困惑?”
    客户点点头,然后留了一个据说是他朋友的联系方式,心理医生一看,不是上一个客户的手机号,心里放松不少。
    就说嘛,怎么会这么巧呢?
    客户说:“我让我的朋友联系您,到时候还要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心理医生摆摆手。
    过了几天,那个朋友来了,黑头发,蓝眼睛,下巴上有稀稀落落的胡茬。嗯,这看上去才像人夫吗!而且还是个帅哥。
    帅哥坐下,一开口:“我朋友的妻子怀孕了……”
    心理医生手里的笔啪嗒掉在了地上。
    “……那位妻子是不是也很固执?刚刚怀孕十一周?”
    “对,”帅哥说,“但是我和我朋友的困惑不太一样,我是担心……”
    心理医生颤抖的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笔。
    那位妻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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