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珲被执权者挡在大门外,他就坐在台阶上脱下烂底的布鞋,毫不气馁地大声嚷嚷——“谁也不能阻止我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
大家被这句话感染,哄堂大笑。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天。
终于。
孟珲注意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姑娘,疑惑地看向徐青:“这是怎么回事?”
徐青招手喊岑渺过来,他手放在岑渺头上,轻轻揉了揉,“别怕,孟先生是我们大家的朋友,你跟着喊人就好。”
岑渺听话,马上跟喊:“孟叔叔。”
接下来,徐青将如何遇到岑渺的事说了一遍。
孟珲看向岑渺,他也揉了揉小丫头,笑道:“恰好我广城有朋友,回国后,我就联系他带你回去。”
岑渺看向徐青,笑着回答:“谢谢孟叔叔,不过这事还不急,我想看完哥哥们的比赛。”
“哈哈哈,那肯定的!”
接下来,孟珲便带人去当地华人的家里借宿,经费有限,代表团除了自己节衣缩食,吃住方面都是能省则省。
由于主办方没有为华国运动员提供训练场地,徐青等人也尽可能的采取在外训练。也因此,在奥运会举办的前几日,柏林的街头上总能看见一群穿着落魄的华国运动员跑步。
*
1936年8月1日。
开幕式。
岑渺坐在房间的木台上,和国术队的姐姐们待在一起,她无聊的手撑桌,身子后仰,头从窗户探出。
外头人山人海,欢声笑语中掺和了各个国家的语言。外国的运动员们,衣着光鲜亮丽,运动服既合身又好看。
岑渺再去看国术队的姐姐们,旧的衣服,旧的鞋,姐姐们却不觉寒酸,她们漂亮的脸蛋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对马上就要开始的项目充满期待。
领队的姐姐绑好鞋子,她将肩上的麻花辫往后一甩,笑眯眯道:“岑妹妹,我们好了。”
岑渺一跃跳下桌,她拍拍手扬起笑容,“那我们快去找其他人吧。”
一行人出了更衣室,到了走廊。
其他队的运动员也已经陆续换好运动服。
直到足球队出来时,孟珲忙上前查看:“你们...的运动服,怎么坏成了这样?”
徐青的衣服还好,运动裤上破掉的口子都已经缝补起来。其他队员粗糙的却是根本没管。
何宜年拍了拍窜风的胸口,笑着道:“这有什么,国内踢赛时破几个洞难免嘛!就这,我们都算保护好了,出来的这一路上,我们都没舍得拿出来穿。”
恰好。
奥运的负责人从走廊过,他看到走廊上如难民般的运动员疑惑,便询问助理,听说是参加运动会的华国人后,马上走过去。
“你们确定要穿这种运动服参加奥运会?这可比我们街上的乞丐还要落魄。”
西方人普遍情商低,他们并不会看人脸色说话。
显然,负责人并没有意识到说的不妥。
站在主办方的立场来说,运动员服装破烂自然影响大会。
孟珲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无法接上这名负责人的话。
负责人也不在意,他和旁边的工作人员沟通,最后才看向孟珲:“这样吧,我让人送运动服过来,你们全部换上。”
虽然本意并不是真心想要帮助华国,但这时孟珲展示出良好的风范,感谢了对方伸出的援手。
新运动服换上后,运动员们的精神面貌即刻焕然一新。
何宜年却扯了扯外套,吊儿郎当看着岑渺,右手顺着耳侧摸上头发,耍了一个帅。
“怎么样,哥哥是不是很帅?”
岑渺笑着重重点头,毫不保留地夸赞:“帅帅帅!等下踢球肯定更加帅!”
说完,她又担心运动员们不自在,给大家打气:“哥哥姐姐们,光鲜的衣服陈旧的衣服都不足以证明你们,能证明你们的一直都只有你们自己!”
场外播报已经在喊华国出场。
徐青接过国旗,他看向队友,“渺渺说的没错,能证明我们的只有自己,不论结果如何,这世界上的国家有一个是我们的祖国!”
相比其他国家浩浩荡荡的上千人大部队,偌大的体育场内,不足百人的华国队伍就显得细细松松。
场外都是为自家国家呐喊的观众,到华国出场时却格外安静。
这是一个落魄又穷酸的国家,外国都是这样看华国,目光充满了可怜、同情。
何宜年抚摸着借来的崭新外套,他看向殷殷期待的岑渺,首度露出愧疚的表情,“妹子,这场赛,哥哥们会尽力,如果输了,你不要难过。”
曾经的壮志抱负,终究抵不过现实。
没有好的训练场地,连续数月的奔波踢球筹集经费,华国运动员吃都吃不好,哪里来的体力和其他国家抗衡。
输。
其实,早已经在预料之内。
*
柏林奥运会结束了。
于华国运动员而言,就像是一颗投掷湖面去势汹汹的碎石,最后没入水面,却没有激起一点浪花。
华国足球0:2不敌英国,排名12。
名次不尽人意,但运动员都已经拼尽全力。
归程时,孟珲亲自送徐青等人上船。
“辛苦你们了啊。”孟珲看着伤痕累累的徐青,满眶热泪,手紧紧握着这些不负万里,替国出征的民族英雄。
“这次我们虽然没有取得好的成绩,但打了响亮的一炮,让世界认识到我们华国也有能力参加奥运会,效果十分不错!”
赛场失利,徐青没有时间悲伤。辗转于几个国家,组织踢球筹钱,他已经很累,可还要将带出来的兄弟再带回去。他不能倒下,所以又振作着精神。
“能代表国家参加奥运,是我们这些人的骄傲。”
这句话并没错,如果没有这次机会,他们当中很多人,譬如何宜年都还被困在华国的一个小小球场中,被人骂着不务正业。
徐青和孟珲握完手,又去看岑渺。
他一如见面时蹲下身,连日的奔波,让身体更为虚弱,他手抵着唇低咳两声,才询问:“想好了?确定不和我们回去?”
岑渺扬起笑容,摇头认真道:“不了,我想留在国外赚钱。”
“小财迷。”徐青失笑从怀里掏出玉佩塞给岑渺,岑渺想将玉佩推拒,却被他按住手,“好好留着,这玉佩值点钱,遇到解决不了的难事就将玉佩卖掉。”
岑渺推拒不了,却又着急送还,“这应当是你相当重要的东西,你自己留着。”
不重要的话,路上早就应该卖了换钱。
“也不是多重要。”徐青力气忽然大上许多,按着她的手,不许她再送还,“给你留最后一道救命符,我才安心。”
什么叫救命符?实在国外活不下去,卖了玉佩就能救命啊。
岑渺眼含热泪,却再也说不得什么。
徐青笑了笑,他温柔摸着小丫头的秀发,与初次相见对比,小丫头脸上长了不少肉,父亲子嗣多,他虽为嫡子,但娘亲生他伤了根基只有一个,大宅里的勾心斗角不少,所以,他从未与家里弟妹亲近过。
岑渺的出现,点亮了他孤寂的人生。
他视岑渺为妹妹,自然舍不得勉强她的志气,如今国内太乱,留在外面或许真有一线生机。
“好好保重自己。”
何宜年不忍离别的悲伤,早已给岑渺塞了他全部的大饼躲上了船。
岑渺揣着大饼摸着玉佩,抬手擦干泪水,她仰着头看着徐青,点头保证:“嗯,我会的。”
徐青这才放心起身。
狂风凌冽。
他一步一步撑着伤病发作的身子走上船,宽松的衣袍罩着其瘦弱的身骨,却犹如劲松屹立不倒。
这一别,竟不知再见是何年。
第94章 .申奥(5)新祖国,新气象
1993年。
华国跻身参加申奥,并且有极大的机会取得举办权,消息传出引发全世界的瞩目。
路易二世体育场。
加长版轿车停下,车上下来一名气质干净优雅的女人,她身着西装,容貌白皙姣好,50年过去,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刚下车,就有无数的镁光灯冲向她。
面对采访的记者,女人只是轻轻点头微笑,随后便进入体育场。
有记者整理照片,悄悄询问:“刚刚进去的那个女人就是全球最大贸易公司的老总?”
“对,就是她。”
“我听说她最近还收购了一家美国新闻媒体公司?”
“是,岑女士可是个大慈善家,不过只对华国慷慨,我听说她这几十年来一直在资助华国奥运,并且给华国许多科学研究都捐了大额款项,支持他们搞科技项目。”
“身价几千亿,走路都能横着走了吧?”
“可惜,岑老总的钱我听说都捐啦,平日生活很低调,上次我偷偷跟拍她,你猜怎么着?吃的就是普通的饭菜,穿的一身都是不出名的衣服。”
“我听说她不止捐款,对华国的商人也非常感慨,对濒临破产的人伸出过不少援手。”
“唉,太羡慕了,为什么她就不能是美国人?”
岑渺刚进入体育会场,她还未说话就被等候的人往华国申奥代表团的席位处引。申奥团的代表孟珲起身和她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