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请君入翁只是附带,我真正的目的……”林秋白睫毛缓慢扇动,吐字清晰:“只是想解封沧落而已。”
他嘴角朝上勾起,双手轻轻一挣就挣脱开梱仙绳,骨肉匀亭的手如瓷一般玉白透明,血管宛如淡薄青雾凝着溶溶冷光,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丝帕,一寸一寸拭净上面的污渍:
“毕竟白月仙君善良仁心,不可能做出释放魔蜮这样算尽天良的事情,永远一身清清白白,不染尘埃和白雪。”
“相信……你也能理解我吧?”
眼前青年竟然那么早就察觉到他的存在,一步一步把他引导出来,甚至利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你、你……”周致知脸部肌肉抽搐着,死死瞪着他,满脸震惊,他震惊的不是地上断裂的梱仙绳,而是青年背后铺天盖地张牙舞爪浑浓郁的魔气。
——林秋白根本不是修士,而是魔修。
梱仙绳只能梱仙不能束缚妖魔。
敏锐察觉到不对,周致知反应奇快,想要后退,然而他却惊骇发觉紫府灵气竟然被不知不觉封印住,一根锐利的魔矢却陡然洞穿他的下·腹。
林秋白:“箭矢不应该径直瞄准,而是指向目标即将到达的位置。”
意味深长,一语双关。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瞧着地上的人,眼里不掺一丝感情,平静甚至没有半分波动。
浓郁到让人作呕的魔气缠绕上他的喉骨,周致知呼吸困难,脸惨白如纸不断干呕,随着拼命挣扎,声音逐渐嘶哑:“你……你……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林秋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会选这样一条路。
“不破不立,以暴制暴。末法年代,唯有修魔才能长生不朽,”如果得到永生,失去仙道又算得了什么?
林秋白视线逡巡着阵法,慢条斯理地修改了两处错处。
“从重塑灵根起,我就在布局谋划,从此修真界尽归魔域……”林秋白眼睁睁看着翻滚的魔气宛如沸水一般撕扯着段景生的躯体,听着耳边传来阵阵悦耳动听的惨叫,他眯起眼睛,就像是在享受仙乐:“等到大事已定,事后还有已经逃走的翰天宗宗主可以证明——沧落封印是被周家公子和不堪嫉妒的前仙首所打开。”
“林秋白,永远清清白白。”
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有意思,他勾起嘴角轻轻笑起来。
那是一抹柔软无辜的微笑,然而周致知被那双摄人的眼睛盯住却觉得不寒而栗,那种感觉就像置身于幽邃的深海,幅员辽阔死寂恐怖,深处泥壤埋藏着鲜花白骨,让他控制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连呼吸,都感觉喘不上气。
周致知难以置信地慢慢摇头,呢喃道:“你真是疯子——”
林秋白轻笑迎风面向山涯,散落的发丝从颊边吹起,露出完整玉雕精琢般的脸,和肩胛若隐若现透人舔舐的红痣,眼角眉梢都透露着糜丽蛊惑,眼底却似无垠夜海噙着冷漠。
稠艳精致的容貌,深海冷沉的心性。
如此矛盾,又浑然天成。
他睇视着他,勾着唇角笑道:“这世上一个疯子就够了。”
——封印破碎。
刹那间上古魔气铺天盖地倾泻而出,天空阴云密布宛如破开碗大的硕口,暴雨从硕口倾盆而下,漫天死气沸腾,生机泯灭,千里碧海沸然难止,死气磅礴,绵延数千里陷落绝灵之地。
狂风哭哀,逝者枉魂;浊气横肆,死灵沆瀣;怨恶之念侵染苍穹地海,一念沦陷。
万物销声匿迹,取代而之的是风嘶嚎泣。
让人栗栗而危。
周致知双眼呆滞,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两辈子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天塌地陷的绝境惨况,想知道海域岛上千宗门毫无防备首当其冲如今是什么下场,他张了张嘴甚至发不出声音:“难道你不在乎宁朗那些人吗?!”
耳边是岩石崩催山海倒转轰鸣不绝,林秋白没有注意他说什么。
沧落通往修真界的入口已经被打通,木桩上的段景生宛如活靶,死气、阴气、从他的口里源源不断地钻入,段景生生不如死,双眼暴突绝望地死死瞪着林秋白,嘴巴大大张开发出癫狂扭曲的嚇嚇嘶鸣,他痛苦不甘地嘶吼痉挛般抽搐打滚,最后皮肉一点点腐蚀,化为一具颓裸阴森的白骨。
短短片刻,就成为天地间微不足道的一缕尘埃。
周致知动弹不得,胸腔里心脏狂跳像是吸饱了恐惧,几乎要撕开皮肉跳出来,从后脚跟凉到心底。
修真界彻底毁了。
但比起沧落,他更怕的是眼前看上去美貌无害的青年。
从他的角度,眺望天际的林秋白,脚下是冰冷暗沉的深海,天边光线在一寸一寸泯灭,他整个人像在深海里载浮载沉。
周致知神经紧绷,忐忑不安。
……林秋白似乎还在等什么?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半空突然浮现出一道漩涡,林秋白忽然蹲下身体,周致知不明所以,眼睁睁的看着那双修长白皙,骨肉均匀的手掌抬起,指骨泛出白痕淡青色的血管从手背浮起,缓缓拔出尖刀,在无边黑夜出鞘的尖刃凝着皎洁凛冽的寒光。
下一刻——
刹那间,殷红的血喷涌而出,溅到周致知鼻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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