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入宫后,顾瑾之再也没进过宫,也没到翰林院闹腾,反倒是安安静静的在府中呆了好几日。
这几日里,时不时的,温如归这个大忙人却还会来串个门。
分明是日日都须得当值的时间,却还每日都能抽出空儿来府上打击打击他。
“顾子瑜,你今日练哪一式?”温行远一如既往的一身白衣,样式不尽相同,仿佛这人走到哪儿都是这般公子如玉的模样。
但顾瑾之清楚,这人内里可是黑透了。
顾瑾之自顾自地挽了朵剑花,挥剑往前一步,脚下发力,手中动作不停,行云流水的来了一式今日刚学的——
“剑舞飞霜。”温行远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顾瑾之蓦地回头,他今日刚习来的招式怎么这人又知道了?
“我是没见你练过,”温行远手里捻着不知哪里来的糕点,笑眯眯的补充道,“但架不住我读书多啊。”
顾瑾之知道温如归一向喜欢读些杂七杂八的书,但怎么也没想到像这种他好不容易找皇兄要来放在书房里的孤本对方竟然也读过。
不对,他这本不是孤本吗?温如归是从哪儿看的?!
“当然是你的书房啊。”温行远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顾瑾之:???
“这本书是好几年前看的了,谁知道你时隔这么久会拿出它来练?”温行远似乎是有些不能理解。
顾瑾之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说道:“这一招可是从前大周名将镇远侯周玘的成名式,你不知道,周玘可是多少习武之人向往的极致。”
“要是能达到周玘那般的境界,要达到皇兄的要求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温行远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这周玘真有这般厉害?郢都的许多话本中倒是将他的武艺形容得‘天上仅有,地下绝无’的,不过我从前以为那不过是百姓将他美化过了头。”
顾瑾之对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还真是什么书都看啊。话本里当然是美化过的,不过他本身的武艺本就足够高明。”
“算不算得天下第一暂不可知,但要说是当世前列这可是无法辩驳的。”
“你就这般肯定?”温行远问他:“万一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呢?”
顾瑾之却前所未有的肯定:“他很厉害。我确定。”
顾瑾之没告诉过任何人,他见过周玘,这位在大周颇具传奇色彩的将领。
在他十五岁那年。
大周北部,钦州。
漫天黄沙飞舞,就连天幕似乎也被笼在这无尽的飞沙之下。
顾瑾之一下一下的踩着脚下细软的黄沙,每一步,都会陷下去半截小腿,再抬起时几乎整只鞋里都灌满了黄沙。再次踩下去时,脚下便硌着一层沙,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很。
这是顾瑾之在黄沙中行进的第三天。
前两日耗干了他出发前的踌躇满志,今日便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够走出这片该死的沙漠。
“该死的,这风沙什么时候才能停……”顾瑾之身侧一身黑肤的异域人操着略显生硬的大周话说道。他是来这边做翡翠生意的,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种天气。
“真是奇了怪了,”他前方的引路人低声嘟囔了一声,“前两月风沙分明没这么大……”
霍里是这一带有名的引路人,能在沙漠里找到方向。他祖孙三辈都是干这个行当的,对于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从未出现过眼下的情况。
原本计划的路程是两日,但这已经是第三日了,再找不到出去的路,他们这群人怕是会被困死在这黄沙之中。
顾瑾之伸出舌头舔了舔皲裂的下唇,却被突如其来的狂风灌了满嘴的沙。
“咳咳——”顾瑾之剧烈的咳嗽起来,原本就干渴的嗓子像是被锋利的齿刀锯过一般,扯得他喉管剧痛。
一旁的异域人见他咳得厉害,伸出手似乎是想帮他顺顺背,顾瑾之却一下子拔出了一直握在手中的长剑,劈手就将后方伸来意图取走他水袋的手给砍了下来。
“哎呀,”异域人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后方便有人将那受了伤的人拖了下去,他笑道:“小兄弟还真是警惕呢。”
顾瑾之嘲讽的扯了扯嘴角。
这异域人带的人多,从昨夜起,一路上没少用过这种声东击西的伎俩。可笑的是,中招的人还真不少。
如今还能不能走出这片沙漠都还没个定数,自然是手中的东西越多越好。他出于谨慎多准备了两天的食物和水,在如今这种情况下自然就成了其他人的眼中钉。
一个十五岁的独身少年,身上穿着价格不菲的衣物,手中又握着能让人活下去的食物。
试问,谁不心动?
顾瑾之头一次瞒着皇兄独自一人出远门,没想到竟就遇见这么个事。
说是不后悔是假的,他现在就想回去抽当时偷跑出郢都的自己一大耳刮子。
要是没这档子事儿,他如今还在太学同温如归学《尚书》,忙里还能偷个闲,去宫外遛一圈儿。
顾瑾之正想得入神,前方却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停下——”
顾瑾之蓦地抬头,却见前方领头的霍里喊完这一声,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表情逐渐变得有些难看。
顾瑾之绷紧了神经,仔细一瞧,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周围竟聚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影。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周传来,激起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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