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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只有一个认知清晰扎在他心底。
    是他害了殿下。
    林似锦浑身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他并没有在东宫待太久,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记住了那些黑色咒文的形状,浑浑噩噩地回到将军府。
    献祭魂契失败了,为何小殿下身上会有那些咒文,这些他都要先搞清楚。林似锦耳边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他埋在藏书阁里,翻遍了藏书阁的典籍。
    凡是和献祭魂契的典籍,他全部查看,还有记载的各种邪咒,日日点灯至天明,他仿佛抽去了魂的提线木偶,只想搞清楚其中缘由早日解开小殿下的邪咒,或是有办法让他代为承受也好。
    他的小殿下为何要承受这些舛舜?
    半个月的时间,林似锦每日在藏书阁里,奉如皋来过几趟,扶衡也来过,没人能劝得动。
    林似锦如今的修为已经不比之前,对他来强硬的,会无比麻烦,软的更是丝毫不起波澜。
    他半个月一直紧绷着神经,眼睛几乎要看瞎了,好几日出现重影,他眨眨眼,把重影压下去继续翻典籍。
    林似锦也派了人去打听,扶衡拿他没办法,派了属下去各个城池,有关邪咒一无所获。
    这一部分像是整个被消抹,在仙道历史上是一片空白。
    最后是守阙去劝的人,守阙也并未说什么,带了一壶酒过去,两个人喝着闷酒,林似锦后面喝醉,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青年侧脸容颜精致,睫毛微颤,两道眉紧紧拧着,眼睫下是遮不住的疲惫,短短数十日消瘦了许多。
    守阙在对面看着人,指尖碰到青年的脸颊,指尖沾上一片温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般能够一直陪在人身边便好。
    好到让他能够让他忘记自己的复仇事业,情绪完全系在一个人身上。
    偏殿里静悄悄的,守阙身边十二道身影若隐若现,他们隐在黑雾之中,妖月仙的身形出现,嗓音带着些许叹息。
    主子,我们在此地已经耽误良久,前些日子林扶衡已经查到了我们身上,再待下去不是上策。
    赤邪那边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主子一声令下,保证让三千世五十座城池全部成为一片血海。
    到时候别说是林扶衡,就算是天道在世显形,也救不了这万千生灵。
    守阙还未开口,他心底像是有一个空荡荡的洞,洞口仍在开着,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他松开指尖,桌边的青年软软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还低声喊了句什么,声音太轻,他未曾听清。
    身边十二道黑雾消散,他们敬奉邪神,除了绝对的武力值压制之外,还有绝对的崇敬与忠诚。
    守阙在那时并不信命,凡所预言,都在人为,那时他是这么想的,直到他未曾让属下出手。
    再寻常不过的一天,那日艳阳高照,三千世十二座主城里同时爆发了邪咒。
    主城被邪咒肆虐,不过短短一日,主城全部封城,城池上方笼罩着层层黑雾,天日尽头的一抹血红浮现,从这一日开始,历史上的人族掀起与邪咒抗衡的新篇章。
    扶衡作为修士之首,率领斩祟使挺身而出,姑苏亦未能幸免,在三千世落难之时,扶衡把姑苏交给了他,自己授命前往三千世十二主城,与一众长老商讨对策。
    临走时,扶衡只留了一句话,让他留心守阙。
    也是在此时,林似锦终于知晓了邪咒的真面目。
    他的殿下感染的邪咒,正是如今三千世肆虐的邪咒。
    林似锦未来得及找到对策,此时面临了新的抉择。姑苏里如今凡是染上邪咒,全部斩之,他与奉如皋守阙不知在战场上杀了多少妖邪。
    他小殿下已经生出来獠牙,奉如皋以及扶衡的下属,全部持相同的意见。
    那便是让他亲手杀了慕容翡。
    殿下已经生出獠牙,且不说他如今形态像是记载的人形九阶妖兽,他人如今在东宫
    主城设内城,我们将妖邪全部隔绝在外,才有如今的短暂安宁,若是内城邪咒蔓延,那么我们姑苏便是不攻自破,会沦为遲落城那般的下场。
    公子三思,如今人族危矣,何以小情小爱撼以大局?
    林似锦与下属不欢而散,他前往东宫,如今东宫已经变得荒无人烟,原本不知时尚且有人侍奉左右,邪咒传出来之后,人人自危,东宫门可罗雀。
    只剩下春雨还在,日日为小殿下煎药做膳食,可惜殿下如今已经吃不得那些熟食。
    春雨见了林似锦,未曾说什么,天灾蔓延时,有实力的人才有话语权,所谓的王权帝相,顷刻之间便分崩离析,他们如今不过是刀俎下任人宰割的鱼肉。
    殿中林似锦未曾命人来打扫,如今有些荒芜,他踏入殿中,看到了被锁链束缚的人。
    邪咒压制了慕容翡的病骨,让他变得健康,同时正在逐渐地吞噬他的神智,那双眼眸变得冰冷充满兽性,看他时逐渐地失去了温度。
    慕容翡时常不清醒,现在不清醒时还有人性,只是变得喜怒无常,暴怒肆为,对他的占有欲达到了顶点。
    他方踏入正殿,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慕容翡到了他面前,眼里泛着流飒一般的绯红,将他抵在门框边,嗓音冷冷。
    去哪了。
    林似锦在外冷心冷情,在慕容翡这里却崩不住,什么都会跟慕容翡说,受了委屈会放大千倍百倍,此时扑进慕容翡怀里,眼泪立刻便涌了出来。
    他不说话,慕容翡只是抱着他,指尖扶着他的腰,用生出来倒刺的舌去笨拙地舔掉他的眼泪,用獠牙去一点点地啃噬他的脖颈。
    慕容翡嗓音略低,发现舔不干净,用掌心去抹他的眼泪,哭什么,孤从未怪过你。
    闻言心里更加堵得慌,闷得他喘不过气来,林似锦还抱着人,没一会便被托了起来,慕容翡抱着他到了茶几边,把他放上去,然后给他看自己做的东西。
    那是一对眼珠子,按照慕容翡的眼睛做的,慕容翡亲手雕刻,看起来栩栩如生,像是真的人眼。
    林似锦的手腕被握住,慕容翡握着他的手腕去碰眼珠子,他碰上去,仿佛还有温度。
    眼珠子还会随着灵力的细微变化而转来转去,像是真的一样。
    林似锦看着眼珠子,他被吸引注意,被慕容翡抱在怀里,慕容翡用唇角碰碰他的眼皮,把眼珠子塞进他的手心。
    给我?林似锦嗓音还有些沙哑,握着眼珠子没有松开。
    慕容翡又把眼珠子拿走了,还未做完。
    他们晚上是睡在一起的,林似锦不在乎东宫空荡冷清,他在慕容翡怀里汲取温度,也不在乎枕边的人可能会变成妖邪咬碎他的脖颈。
    甚至在想,若真是那般也好,他也能与小殿下死在一起。
    然而他的小殿下把舌头咬烂了也舍不得碰他一下,只会紧紧地将他禁锢在怀里,去磨蹭他的后颈,在那里留下浅浅的牙印。
    小锦,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可知晓应当如何。
    慕容翡嗓音低了些许,指尖碰着青年的容颜,难得在他怀里居然还能睡这么安生,明明人就在眼前,距离却又仿佛可望不可及。
    他凑过去用唇角碰了碰青年的耳尖,像是他无数次做的那般。
    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林似锦眼睫颤了颤,他握紧慕容翡的指尖,听到小殿下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在慕容翡怀里缩了缩,整个钻进慕容翡怀里不愿意放开。
    他隔三差五地都会来东宫一趟,有时带东西过来,和他的小殿下一起做东西,有时小殿下会发疯咬他,只敢轻轻地咬,在他身上咬的都是牙印,像是做标记一般。
    被他训斥之后又去反省,他的小殿下每日在东宫里做自己的东西,人偶终于在冬天做成了。
    那是一具与慕容翡一模一样的人偶,只不过头发变成了墨色,人偶慕容翡拥有小殿下之前完美的容颜,没有小殿下的天生病骨、身体健康完整。
    那一日是上元节,慕容翡雕刻完了人偶,和林似锦一起做了花灯,他戴着锁链出门去放了灯,又亲自为林似锦做了一碗红豆粥。
    难得一晚上都是清醒的,人走时,慕容翡一直在长门宫处看着,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尽头。
    有时候慕容翡在想,若是他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会不会他能和林似锦能够走的长远一些。
    转而又在想,他所经受的苦难其实不算什么,他情愿多受一些苦,希望所有的不幸都落在他身上,林似锦能够此生平安喜乐。
    这辈子遇见已经是前世积攒的福分,他仍贪心希望下辈子还能够遇见。
    慕容翡换上了冬日里的那一身狐裘,像是他们初遇那一日,那日他不过是在窗前匆匆一瞥。
    少年在他殿外跪着,看他一眼便脸红地不知所以,会小心翼翼地唤他殿下,睡着时扯着他的衣角不愿意松开。
    如今春日已尽,他与少年也走向别离。
    时元和一月,慕容翡自刎于东宫。死时怀里抱着一沓信件,落笔俱是锦字。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
    第161章 殿下所在之处,便是他的归途。
    林似锦在东宫待了整整三日, 葬礼是按照姑苏王室的习俗,人是他亲手葬的,他轻轻地为小殿下墓碑拂去轻尘。
    他那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在东宫每多待一分,脑海里只剩下和殿下一起去的念头。
    地底冰冷, 他的小殿下又那样怕冷,想必过得不会好,他想下去陪他。
    此时人间支离破碎,他的心已经跟随慕容翡一并去了, 只剩下一具迷茫麻木的肉.体。
    他走时背着殿下留下来的那具傀儡, 储君没了,还有姑苏的臣民。他要替殿下守护这半边山河,待到盛世重归, 他的使命了却, 便能去追随殿下。
    此后半年,林似锦不再踏入东宫半步,他辗转于各个城池, 与奉如皋守阙一起, 凡有城池受妖邪侵染,他们会奉命前往斩杀妖邪。
    他们三人逐渐成名, 每次他出门时都会戴上面具,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将他认成扶衡, 他无心反驳,受着人们的称赞, 面上永远带着温润的微笑。
    凡间铸扶衡神像时, 分为两面, 一面戴着面具,眼尾锦花点缀,唇角微微扬起,执秋水剑踏遍万千烈焰。另一面冰冷肃杀,手持长戟,背后是魂飞魄散的万千厉鬼。
    林似锦不知杀了多少妖邪,凡是染上邪咒,只有死和变成妖邪这两条路。他从不手软,哪怕是曾经的下属、他曾经拥护的百姓,出生入死的伙伴。
    一旦心慈手软,邪咒蔓延,后果往往不堪设想。
    小公子为何要抛弃我们。
    我诅咒你,来世舛瞬、邪咒缠身多受病扰、痛失所爱五形俱散,最后不得好死魂飞湮灭。
    随着守侍最后一道话音落下,林似锦剑刃沾血,他脸颊边溅上温热,怔怔地略有些出神。
    很多时候他们来了,可能也无法挽救,比如方才覆灭的宜修城,原本还是欣欣向荣,不过短短一月,变成了一座死城。
    远处狼烟四起,火光蔓延至天边,林似锦看着自己的掌心,掌心里不知晓沾了多少鲜血。
    走了。奉如皋给他递了一张手帕,长剑散去一旁的妖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林似锦有些抗拒和人接触,他在奉如皋伸手时便避开了奉如皋的指尖。
    林似锦接了手帕,指尖抹去了脸上的血迹,他们自始至终没有搞清楚邪咒的源头,邪咒传染的没有任何规律。
    完全是运气问题,他的半条命已经交给战场,每日和妖邪打交道,但是身上未曾受邪咒侵染。
    守阙去了哪里?
    林似锦问了一句,他前几日要杀守阙的下属妖月仙,但是让妖月仙给逃了,这件事便交给了守阙自己去解决。
    应当今日回来。奉如皋嗓音平淡,看一眼他的脸色,方才传音说会回府里。
    他们一同回了将军府,林似锦先去见了扶衡,扶衡有最新的消息,原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染上邪咒变成妖邪的几率在增加,而且妖邪也越来越厉害,有的甚至会变成高阶妖兽。
    林似锦进去的时候,扶衡正在和下属商议,便是要前往妖族一趟,妖族如今避世,说不定他们的祭司知道什么。
    说是派人前去,扶衡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林似锦正好进来,等到人都走了,才开了口,我和守阙过去一趟。
    他和扶衡现在基本上什么都商量一番,扶衡微微拧眉,此去凶险,可能未必回的来。
    林似锦应了一声,他背负长剑,对扶衡请行,让我去我原本便不属于这里,你留下来,若是我回不来,人族不至于没有首领。
    他们两人在正殿里待了许久,扶衡并未多说什么,给他亲自戴上了护心镜。
    护心镜里面有我的分魂,若是有不测,兴许他能护你一二?
    分魂?林似锦摸摸心口处的护心镜,闻言唇角略微扯起来,你分的是哪一道?
    随意分的,说不定是脾气最差的暴魂,这个要看你的运气了,林扶衡摸摸他的脑袋,无论是哪一道,都是我,都会像我一样会保护你。
    林似锦摩挲了护心镜好一会,他唇角微微扬起来,应了一声,出正殿后去了守阙那里。
    他进来时守阙正在包扎伤口,林似锦坐到守阙身边,他拿了伤药,亲自帮守阙上药,动作很轻,上药时多留意了守阙的伤口,目光略微停顿。
    伤是如何弄的?
    守阙任他帮忙,目光落在他身上,嗓音很低,交手时受了点伤。
    过几日随我一同去一趟妖族,林似锦嗓音听不出来异常,妖族祭司那边可能知道什么,只有我们两个过去。
    林似锦状似寻常地为守阙包扎了伤口,从邪咒蔓延以来,守阙一直陪在他身边,曾经许多个日夜,他能够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守阙,守阙不知道替他受了多少伤。
    他这般交代了,守阙没有异议,他给守阙包扎完伤口之后起身,临走时又问了一句。
    我们此次可能回不来,你可想好了?
    守阙用那双漆黑深不见底的眼眸看着他,嗓音温润,小锦,我说过了,会一直陪着你。
    这一句林似锦没有回应,他去了一趟东宫,在慕容翡墓碑前待了很久,之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临行前一日,林似锦如今睡眠很浅,在奉如皋进来时他便察觉了,知道对方有话跟他说,他便没有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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