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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头把车停下。
    “好了没?你再哭的话,我要报警了。”
    他单脚撑地,侧头瞟了眼趴在自己肩上抽泣的小小头颅。夜间港岛中西区海风拂过,吹出平头满心满肺的不耐烦。
    “报警?”陈思敏泪眼婆娑,“应该是我报警才对吧。”
    飙到时速160,不带刹车拧尽油门。她差点以为自己要在皇后大道一飞冲天,叫声耶稣玛利亚,求主保佑我能活到今晚10点。
    “你抓得我衣服都快破了——”平头低头瞄了眼,薄薄衣衫被当缰绳扯紧,就快把腹肌勒得清晰可见,“还不松手,想我叫非礼啊?”
    陈思敏松开抓得指节发麻的双手,“你开得太快了。”
    “我叫你抓紧我,不是叫你勒死我。”
    “我不是有心的。”陈思敏颤颤悠悠扶着车座下来。路灯光亮如昼,连平头眼角眉梢略带嫌弃的情绪都能窥见。
    衣摆被自己抓得泛皱,陈思敏心里腾起些许内疚。
    平头转过脸。眼前这个娇小女子长发散乱,眼红鼻红,狼狈无辜,怯懦得让他少了几分火气。
    “你家就在这里?”
    他视线瞥过十米外那栋高档住宅。不用入门也知道户型方正格局开扬,左边望山右边看海。就差竖个警示牌昭告路人,这里非富则贵,记得绕道而行。
    “嗯。”陈思敏轻轻点头,鼻音明显。
    “你住几楼?”
    “17楼。”
    平头沉默两秒。视线从高处下移,环视四周被路灯抖落的明暗树影。马路宽阔绿植葱葱,能在寸土寸金的港岛划出大片园林景致,供人闲庭信步远离尘嚣。
    这里确实宜居,连半分噪音都没有。
    静得出奇,也很适合某些“兄弟”徘徊。
    “喂,你说会不会有鬼从天台往下爬,半夜推开你房间窗户,趁你睡觉静悄悄爬上床,从身后——”
    陈思敏瞪圆了眼,只见平头笑容阴森,“勒紧你喉咙!”
    “你不要乱讲!不会的,不会的!”陈思敏慌乱摇头,“你才是那个撞鬼的人!你那么喜欢飙车,会有女鬼趴在你身后跟你回家!”
    “哈哈——”平头笑得胸腔震颤,“你这种柔弱学生妹阴气最重,容易招惹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陈思敏还想反驳,却瞥见平头肩膀湿了一块。黏黏糊糊,惊得她缩了缩脖子。
    如果告诉他那是鼻涕,估计他会当场拧断自己脆弱颈项。
    “我,我先走了,今晚多谢你。”
    陈思敏鞠了个90度角的躬,为残存在平头肩上那道痕迹略表歉意。希望二人自此山高海阔,今世不再相见。
    无论男鬼女鬼,冤死鬼吓死鬼,记得找他,跟他走吧,千万不要来找我啊。
    平头还未反应过来,陈思敏已迈步跑开,仿似黑白无常在身后穷追猛打。
    “胆子这么小——”平头讪笑两声,望着陈思敏身影消失。
    准备调头,就看见自己肩上那处污秽。
    “扑街,难怪跑得那么快!”
    △△△
    “阿熙,今晚你去尖东吧。那间音像店老板娘次次都垂涎你的胸肌,给她摸两下说不定下个月的数都提前交给你。”
    “你是建议他转行去做鸭?”
    “有心不怕迟喔。”
    “叼——我不中意那种类型。”
    “阿熙哥哥最中意纯情初恋款,校裙飘飘细腰细腿,眼睛圆圆肤白唇粉,好销魂啊——”
    “一看就知道你不会吃,熟女才够味!”
    “熟女?如狼似虎,都不知是她吃我还是我吃她。”
    平头脑内闪过插科打诨的话语,踏上最后一格步梯,从口袋掏出烟盒。他刚刚避开了音像店老板娘涂满蔻丹红的指甲,迂回曲折,你来我往,就差把钱塞进他裤链里面。
    收数堪比刑事口供调查,稍有不慎都会泥足深陷,要被摸到底裤不保。
    古惑仔不易做。
    “思……思敏,这个是给你的。”
    寥寥夜风送来这句紧张话语。顺声源望去,小小领结在颈间扣得扎实,手心薄汗就快濡湿那封粉色情信。
    眼前这位中分刘海的黑框眼镜男同学,紧张得舌尖都在打结。
    再望清楚点,居然是那个鼻涕女鬼。
    陈思敏站在天台,手足无措。被表白的瞬间惹来脸红,不知该如何拒绝,“我——”
    “你不可以拒绝我!”男同学突然扯高声音,“你快点收下吧,明日下午六点,不见不散!”
    男同学强势把信塞进陈思敏手心,生怕再迟半步就要听到天打雷劈般的拒绝,头也不回,往来路跑开。
    陈思敏无奈至极。今夜补习结束,本来准备下课回家,却被同班同学叫上天台说有要事相商。
    万万没想到,是这种要事。
    “啧——”
    一声轻笑在身后响起,陈思敏瞬间惊住。回头一看,惨过见到鬼。
    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拔腿就走。却被长臂拉住背包,生生把她留在原地。
    “收情信啊?女鬼。”
    “我不是女鬼!”
    “没想到你矮矮小小,还挺受欢迎——”平头笑得痞气。他不过是上来喘口气,连烟都未点燃就撞见这种场景,实在有趣。
    “陈思敏亲启,你叫陈思敏?”
    借着楼顶霓虹灯牌的幽幽光亮,平头低头念出封面几只方正大字。
    陈思敏急得扭身挣扎,“是又如何?你快点松手!”
    “松手?万一你跑了怎么办,上次我那件衫你打算怎么赔?”
    “上次,上次我不是有心的。”陈思敏脸红低头,想到自己在他面前涕泪横飞确实失礼。那点点邋遢痕迹不能幸免,还是被他发现了,“那也是怪你开得太快,把我吓到了。”
    声音越说越小,陈思敏摆明理亏。
    “人长得小,连胆都小。”平头把手松开。拉扯间把书包拉链大开,一松手,散落出数张白纸。
    陈思敏轻呼一声,赶紧蹲下收拾,手忙脚乱。平头乘势弯腰捡起其中一张,发现是小测试卷。
    “英文小测——”平头饶有兴致浏览起来,突然提高音量,“15分?”
    陈思敏大惊失色,就差哀嚎出声。丢脸丢到地中海,耳廓通红,抬手去抢自己那张印着低分成绩的薄薄试卷。
    “给回我!”
    平头直接举高手臂,任由陈思敏靠在身前慌乱垫脚伸手,硬是摸不到他手心那张画满红色交叉的白纸。
    他半低着头,被这只上跳下窜的小白兔惹笑。
    “你考试不带笔的啊?”
    他闭着眼考都能比她考得好。
    身高差太多,陈思敏只能竭力挽回自尊,语气又羞又恼,“关你什么事,给回我!”
    她对自己成绩早已心中有数,记性确实差,学习方法也差。但被这位风流古惑仔叁番两次恐吓,还要在这种时候嘲讽她人蠢脑笨,实在恼怒。
    为什么次次丢脸都是他见到。
    陈思敏气得不想要回试卷了。收回手臂,蹲在地上把其余散落东西塞入包内。动作夹带火气,纸张皱了也不管不顾。
    平头暗忖,开个玩笑而已,脸皮居然这么薄。
    “喂,你生气了?”
    陈思敏不发一言,拉紧书包拉链起身。还未走出半步,修长指节扯住那截细嫩手腕。
    “真的生气了?”
    平头低头凑近。
    月色被夜风打捞,沥干多余水汽,轻盈悬在半空。窄长天台,一高一矮,两抹身影随各处光束交迭投射于地。
    那双因气愤而微红的杏眼,汲着一汪无辜春水,袒露些许倔强。
    风从远处吹来,撩起她脸侧长发,在粉嫩唇边时起时落,吹皱平头瞬间心绪。
    心脏突然猛跃几秒,似有火光闪过。
    陈思敏迎上平头探视神色。薄薄眼皮,眉梢轻佻,夜色中他俯身浅笑,却在四目相接那刻停滞数秒。
    眼内情绪转浓,旖旎如藤蔓,在此间风情中疯狂滋长。
    她倏地脸红,却挣脱不开他的直白注视。似被拥在半空,只能攀紧这处依附。
    无人开口。
    平头先从暧昧中抽离,“看来也不算很小气。”
    陈思敏回神,懊恼自己被望得失魂,开口声音娇怯得很,“那是我的试卷,你给回我。”
    平头把试卷递出,却在那只细白纤手接住的瞬间,夺过另一只手攥紧的情书。
    “喂——”陈思敏不忿,“这个你不能拿!”
    长指一卷,平头把信插入口袋。长腿迈出越过陈思敏,往步梯走去,“就当是你赔我那件衫的损失。”
    陈思敏气得跺脚,“这个跟你衣服有什么关系?”
    平头停步,“哦,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他转身望向站在原地的陈思敏,校裙飘飘细腰细腿,眼睛圆圆肤白唇粉。
    湿漉漉的眼神无边无际,在今夜围住这处离地百尺的高空。
    要命。
    何武这个衰仔太了解自己。
    平头轻笑,“下个礼拜五,你请我看电影,就当赔偿了。”
    “什么?”陈思敏睁圆了眼,这是摆明打劫吗,怎会有古惑仔打劫电影票。
    “你敢不来,我就半夜上你房——”平头半眯着眼,“帮你补习英文。”
    大步流星,不留半片背影。
    心中频频暗笑,她会不会真的不来?
    她不会的。
    她敢不来,女鬼不会找她,但色鬼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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