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冶笑了笑,道:此剑,我甚喜欢,对它自然关心。
你不也是吗?他反问。
陆寂道:此剑暂时由你保管。李冶珍惜的收了起来。
两人对坐片刻,静默无言。
忽的。
李冶出声:可曾后悔当初的决定?
陆寂冰冷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然很浅,转瞬即逝,近乎没有。
也许,当初杀了才是最好的选择。李冶叹了一口气。
陆寂挥手:你下去吧。
是。
李冶正欲告退,已经走到了门口,忽然听见了身后的问话。
一个魔,没有了心,那他流露出来的感情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冶苦笑:我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今日就不用这般纠结了。
大门被关上。
陆寂背手望着远处的云海,犹如一尊静止的塑像,过了许久,云海才停止翻滚。
他回忆起很多年前。
那个婴儿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望着自己,懵懵懂懂,带着对世界最初的好奇,甚至,对他还笑了笑,笑容纯净,仿佛和人类婴儿一模一样。
而他
挖出了他的心。
天魔之心陆寂声音飘散在风中,很快消失不见,可他心中的道却让他无法忘记。
他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答案只有到最后才能知晓。
第62章
大道门,灵海之巅。
陆寂从漫天灵雨走来,这里的灵气几乎浓郁成了实质,化成雨滴落在灵海之巅上,灵气化做云雾,弥漫之上,随着来人的走动,分散又凝聚,宛若云烟,虽有蒙蒙细雨,但陆寂身上未有一点潮湿,他步伐不紧不慢,踩过层层云雾,经过一道长廊,而后一片小池塘豁然出现在眼前。
灵气化万物。
池塘里的水自然也是由灵气汇聚而成。
其中,一株风月海棠正在池塘中央摇曳。
它的周遭,浓郁的先天灵气几乎将池塘里的水映成了一片紫红,瑰丽无暇,灵雾渺渺中,风月海棠越发圣洁。
风月海棠有九瓣,每一瓣都在舒展着自己的花瓣,花容艳艳却无香。
陆寂踏水而来,浮空端坐在水面上,他注视着这颗由大道门千年灵气孕育而成的天地灵物,而后,伸手。
水波涟漪渐起,扫落了灵气光辉。
粼粼之下,可以看见一把生锈的剑沉在水底,剑身铁锈斑驳,好似一把破剑,然而,风月海棠的根茎却依附在剑身上,天地灵气也宛若扎根在了这把剑上。
陆寂收回手,声音轻不可闻:
快了。
七日时间眨眼而过。
问天牢内。
喂,小子,你怎么不说话了。南宫桀捡了块石头扔在了牢房铁栏杆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石子落下和地上的其他石快堆积在一起。
沈纵不受其扰,怒道:你烦不烦,烦不烦,一天到晚就听你叽叽歪歪的,你!烦!不!烦!
南宫桀见了,哼哼一笑,倒是没怎么在意,逗小猫一般,嘲道:你心里有火朝我撒气做甚,有本事你去找谢沉渊撒去啊。
他作恍然大悟状:啊,忘记了,你没本事。
因为你的心火皆是因他而起。
沈纵气的牙咬咯嘣响,随手扔了一个石头就砸了过去。
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南宫桀接过石头,在手心里掂量两下,朝谢沉渊望了望,说道:多和人家谢沉渊学学,静心凝神,处变不惊,哪怕金华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份功力,唔,我自叹不如。
我这人心里藏不了事,瞧,得知了沉渊身世我就耐不住的想告诉他,这样说来,这也是我的一个优点。
谢沉渊睁开眼睛,看向南宫桀,目光平静。
小子,可是想通了?南宫桀见这些天谢沉渊头一次正眼看他居然生出了几分畅快之意,他手里磨着石子,好生说道:大道门对你没有好心,还不如早早离去。
况且,你呆在大道门也不合适。
按你的身份,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一呼万魔应,纵横长生界,岂不逍遥自在的很。
天魔降世,妖魔共主,有你在一天,这世上的所有正道都要被你压一头,我真是没有想到我魔道有这么扬眉吐气的一天,爽快!
若是有酒,南宫桀此刻恨不得饮上数百坛,醉他个三天三夜才尽兴。
沈纵坐在谢沉渊身侧,心里略忐忑,倒不是他怕谢沉渊,而是,谢沉渊的反应太过平静了。
若是谢沉渊消沉的话,他反而放心一点。
可是谢沉渊和平日一样,除了不爱说话这个习惯更重了些,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看来前辈对天魔很熟悉。谢沉渊微侧头,在他的身前,则是凌乱无比的划痕,几乎将那首词划烂了。
也不是很熟吧,我的信息都是从我那道侣那知道的。南宫桀道: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问他。
谢沉渊沉默了一会,道:前辈好算计。
嘿嘿,过奖了。南宫桀半靠在石壁上,嘿嘿一笑:我这个阳谋也需要你本人配合才行啊,天魔大人。
最后四个字咬的略重,仿佛藏着什么深意。
我总感觉前辈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我就是那棋子。谢沉渊望着地上的白色羽毛,声音虽轻,但牢内众人仍清晰可闻。
这我可不认。南宫桀直起身,认真反驳:论心机,谁能比得上大道门诸位,你是天魔,当初把你带回来的那个人,他的心机可比我深多了。
不要和我说,带你回来的那个人不知道你是天魔身份。南宫桀冷哼一声:如果他不知道,他早就放你回去了。
我猜猜。南宫桀摸着下巴,说道: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当今大道门的掌门吧。
果然,当掌门的,心都脏。
沈纵心里一咯噔,谢沉渊从前和他闲聊时曾经提过,他是孤儿被掌门从外面带回来,然后交给天灵尊者,也就是他师父养大。
沈纵头皮发麻,那个陆寂
的确是掌门将我带回大道门的。谢沉渊也没否认这一点。
南宫桀一脸了然,一脸我猜中了的表情。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确认你是天魔?
谢沉渊点头。
这个问题,你可以问我的道侣,白凰,相信他可以更好的为你解惑。南宫桀指了指前方石阶处:只要你喂他你的一点心头血,他就能告诉你。
沈纵皱眉:你在耍什么花招?无缘无故要沉渊心头血干什么?
因为。南宫桀的眼睛在幽暗处泛着光:天魔的心头血对妖魔是大补之物啊,有了你的心头血支撑,白凰就不会死的那么快了。
你损失一点心头血,不会亏的。
你的问题,白凰都可以解答,上清凤啼说的就是他。
沈纵瞪大眼睛,很是震惊。
想问的话可要快一点,白凰他时间不多了。南宫桀掌心的石子早已化为粉末散落,洒在了石床上的白色羽毛上。
你的道侣是个凤凰?怪不得羽毛这么多。沈纵说道。
凤凰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被囚在这困天牢,等待死亡。南宫桀说道最后,略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眼睛猩红。
哎,沉渊,等等我。
沈纵一不注意,谢沉渊就走了出去,连忙追上。
叫白凰的大妖和上次谢沉渊见过的一样,他身体未着一物,只有墨色长发覆盖身体,长发蜿蜒到了石床下,像一个鬼多过像一个妖。
沈纵见这个男人没穿衣服,心里怪怪的,他想了想,随手在系统里买了一件普通的蓝色长袍,倒不是他小气,而是他现在经济紧张,卡里没多少钱了。
想到这,沈纵心里叹了口气。
有衣服盖在了身上,白凰从沉睡中醒来,他抬头望着谢沉渊和沈纵,似乎是想认清他们的模样,而后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过了好一会才说道:谢谢。
声音并不好听,发音生涩嘶哑,证明他很久没有说话了。
话毕,他将衣服穿好。
过程自是缓慢,额头出了汗,轻轻喘气,很是虚弱,一衣穿毕,他半靠在石壁上,深深呼吸:两位见笑了。
沈纵见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很担心他下一刻就会闭过气去。
白凰看向谢沉渊:是桀让你来的,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还不够,我想知道的更多。谢沉渊摇头,走近白凰:南宫前辈让我来找你,等我知道一切以后,我会把我的心头血喂给你。
白凰似乎想笑,唇角扯了几次没有扯上去,他虚弱的坐在石床上,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那首词在千年以前就已经有了,是当时的苍道子占卜师预言出来的,知道的人不多,仅限长生大陆最顶尖的几位高手知道。
千年以前,因为这词,魔道可是惨极了,正道门派像疯狗一样追杀妖修魔修,就怕那词成真,天魔降世,天地再次分裂,归于混沌。
他们怕啊,怕天魔灭世。白凰脸色很差,说了一段之后,停歇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可惜啊,他们杀了那么多的妖魔都没找到天魔,渐渐的也就怀疑苍道子的预言。
半年以后,苍道子去世。
天魔预言就像是他英明一世的污点。
白凰拢了拢领口,似是畏寒:可我知道,那预言是真的。
住在上清山的我是凤凰一族最后的遗果。
天魔自然是有的。
说道这,白凰看了一眼谢沉渊,他似乎觉得有点好笑,捂着嘴笑咳了两声,但是身体实在虚弱,没过一会,额头就出了冷汗,喘了口气他继续说道:我是白凰,还有一个是婆娑,婆娑我没有见过。
按理来说,我们应该在你左右。
可惜啊,天意弄人,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却出现了。
谢沉渊抿唇不语。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白凰咳了一声,他的身体实在虚弱,脸色青灰,几乎下一刻就要死去一般。
天魔是天道给长生大陆的劫难,天魔应劫而生,人族正道已经屹立太久太久了白凰看向虚空:从我那个年代,人族就在崛起,至今已经过了一千多年。
它的气运应该到头了
天地间的灵气无法再支撑人族无止境的修炼。
谢沉渊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正是这样,他才会觉得如此残忍。
你不用怕大道门。白凰还以为谢沉渊是被抓进来的,艰难的一笑:你可是天魔,此方天地最强大的魔,假以时日,无人是你对手。
天魔,对万魔有着特殊的吸引力。
咳咳白凰剧烈咳嗽起来,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妖魔,妖魔多嗜嗜血,性格残忍,甚少明理他们他们嗬嗬
沈纵连忙扶起白凰,紧张不已:你怎么了?
白凰脸色更加灰败,眼神也涣散起来,似乎刚刚说的那段话,透支了他全部的生命力,眼看白凰要闭上眼睛,谢沉渊上前一步,接过这个即将永远沉眠的大妖。
沉渊,你的心头血。沈纵顿时明白了。
谢沉渊以指为刃,插入心口,而后缓缓移出,丝缕的血线从他的心口溢出而后在指尖凝结成珠。
殷红的血珠泛着奇异的光芒,谢沉渊脸色苍白,他引着他的心头血滴入白凰口中。
白凰此刻还未死去,本能的咽下。
谢沉渊只觉得心口异常痛楚,但白凰不能死。
他看着白凰,等待着他的醒来。
两三分钟之后,白凰陡然呼吸急促起来,脸颊红润,双眼清亮有神。
太好了。沈纵在一旁为白凰高兴。
谢沉渊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南宫前辈说过,他的心头血也只能让白凰死的不那么快,如今白凰气血丰盈,怎么看都不像是将死之人,更像是回光返照。
想到这,谢沉渊下意识的点住白凰心脉几处大穴,而后掌心贴近心口,输送魔气,可惜,磅礴的魔气却仿佛石沉大海一般。
谢沉渊心里一沉,他抬头。
白凰眼里的神采犹如昙花一现,精气神迅速的降了下来,红润退去,只余死气。
为什么他的心头血没有用?
谢沉渊皱眉,手腕突然被白凰抓住了。
你的你的心白凰睁大眼睛,嘴唇微颤,声音轻不可闻:是,是假的,小,小心
话未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手从谢沉渊的手腕上滑落。
谢沉渊怔怔的望着躺在石床上的白凰,头脑嗡的一声,让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心头血的功效失去了。
南宫桀不可能拿心头血的功效来骗他,因为白凰是他的伴侣。
可是心头血对白凰根本没有效果。
所以心头血是假的
为什么是假的
白凰说,心是假的。
为什么他的心是假的
谢沉渊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那里血迹未干,他仍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脏在他的身体内鼓动着,一声又一声,哪怕是心疾难愈沉疴至今,这颗心脏为他跳动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怎么会是假的呢?
谢沉渊不明白。
这颗心如果是假的,那他的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