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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了,自己是被操控的傀儡,是与苍黎记忆相关联的木偶。他是苍黎被剖开的妖心,心一旦找回了记忆,妖心的主人迟早也会想起。
    可苍黎……大喜大悲,必死无疑。
    他一定会心碎而亡。
    不能让他想起,绝对不能。
    鬼沾把自己裂开,他要从魂魄中,找到那一片握着苍黎命脉的记忆碎片,把它揉碎了,永远不要让苍黎记起。
    靠着沈湘的意志,鬼沾找到了。
    他把那片记忆交给了沈湘,他知道,沈湘一定能明白他的用意。
    沈湘……多聪明啊。
    所以,今后,他可以放手了。苍黎会过得很好,想不起也好,就作为苍黎活着,永远想不起,把苍黎托付给沈湘,自己也就放心了……
    他的使命完成了。
    他最后,没有作为傀儡,没有作为刺向苍黎的那把武器存在,太好了。
    沈湘不知该如何跟让清他们解释。
    鬼沾本就是碎魂,为了吐出那片记忆,他撕裂了自己,虽在她的魂旗中,得以不消散,可一堆散魄碎魂,即便再凝再聚,也不再会是鬼沾。
    鬼沾碎身时,那些记忆都给了沈湘,那些声音也都印在了沈湘的识海中。
    沈湘眩晕了一瞬,捂着额头,似在睡梦中被人惊醒,头痛欲裂。
    她看到了思绝楼的过往。
    看到了鬼沾记得的所有。
    每一个在思绝楼存在过的人,她都替鬼沾记住了。
    哪里有什么恨和怨,思绝楼中的那些人,尤其几乎留到最后的那些人,他们早已猜出了苍黎的身份,每一个在苍黎剑下清醒的濒死者,都无一例外,向无情天祈求着那点他们从未得到过的幸运。
    “希望他能活着。”
    “希望他能挣脱。”
    “哈哈哈,我好惨,可他娘的,他怎么比我们还要惨哈哈哈哈,罢了,希望他……希望他能杀了那白衣人,什么也不记得,过自己的日子。”
    “不要杀雪盏和路随霜,不要杀雪盏和路随霜,那不是你的仇人,唉,希望天道仁慈,不要苛待他,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天地若还有半分公允仁慈,就该睁眼看看,就该来救救他……”
    “哪怕……给他一缕光也好啊。”
    这些伙伴,苍黎的这些伙伴们,哪一个又真的是仇敌?都是被扭曲了命运错放了人生的可怜人,大家同病相怜,更可怜苍黎。
    即便是名为连尚的安怜,也尽心尽力的教他。
    “过来,你记住。”安怜说,“我吞了一只鸟,晓得什么鸟吗?不知从何处飞进来的,哼,再精密的机关楼宇,也会百密一疏。这鸟魔界没有,唯独仙界有。你懂我意思吗?傻子,不是要赖在仙界头上。我是在说……思绝楼,在仙界,你给我记住了!”
    “还有……”安怜说,“我不叫你名字,是因为你不是苍黎,什么狗东西给你起的狗名字,你也真听话。不过……你还是叫苍黎吧,一辈子叫苍黎吧,真名也没什么好的,你看我自己不也想不起真名吗?混蛋,我知道说也白说,我们的记忆从来不由自己做主。等我们都死光了,他放你出去,自然还是要动你的记忆。”
    “但你给我记牢了……”安怜说,“路随霜也罢,雪盏也罢,他们要是没杀你的意思,你就千万别……别下死手,不要一出手就是杀招,跟你讲多少次了?”
    安怜料想的没错,苍黎出楼前,记忆被拿走了许多,唯一能记清的,就是全家被杀的那段虚假梦境。
    他虽然记不得这些伙伴的嘱咐,但这些可怜人临死前给他的祝福,让他拔剑刺向雪盏时,偏了半寸。
    也正是这半寸,让雪盏留着一口气息,远远的,无声的,将“清遮”两个字,说给了路随霜。
    生死决战之际,路随霜终于从丧妻的悲痛中醒神,想明白了她最后轻动的嘴唇。
    那是他那儿子的名字。
    路随霜想,也算天地有情,可笑至极啊。真的回应了他曾经的期望,他夜夜走火入魔时,都会想,如果清遮还活着,能让他见上一面也好,能让他看到他长大的模样就好。
    早知道……就该再贪心一些。
    路随霜魂散之前,笑了下。
    他想了好多。
    其实,他来不及想他的仇人是谁,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在临死那一瞬间,想到的,是他儿子如今的模样。
    该死的,混账小子。
    爹娘都不认了。
    这么多年来,他过得如何?肯定不好!
    这臭小子魂魄都要散了。
    身手也是一点章法都没有。
    不像雪盏。
    倒也不怎么像我。
    比我俩都要好上几分,就是太苦了,性子都变了,以前多活泼啊,还招人疼。
    我跟雪盏都走了,他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舍不得啊……
    想不通啊,想不通,为什么啊,这混蛋天道。
    也不知道,这混小子离了我们,自己能行吗?
    希望……
    希望,这天地要还有一丁点良心,
    就给他一条生路吧。
    苍黎来了,沈湘揉了揉疼痛的额头,慢慢放下手,抬眼看向他。
    他眯着眼睛,正望着那些杀气腾腾的仙修们,看样子,似乎在估量来人有多少。
    沈湘握住了他的手指尖,是冰凉的。
    苍黎回神,目光落进了她的眼睛里,无声看着。
    “怎么?”他问。
    沈湘拍了拍他的肩膀,抚平心头的杂绪,道:“去,让他们都停下来,先别打,我要跟他们说几句话。”
    苍黎啧了一声,显然这很麻烦。
    “全打死行吗?”苍黎说,“这样简单些。”
    沈湘:“哟,让你做简单的事,这不是屈尊吗?你这么大本事,自然要做大事了。去吧,我要是真让他们死,恐怕就要如雪里行所愿了。对了,跟你说一声,鬼沾带回来情报,思绝楼那个面具人,也就是你那混蛋师父,就是雪里行。”
    “他呢,跟他的妹妹妹夫有点不合,所以就抓了一批壮丁放进什么什么思绝楼,炼出个蛊王,也就是你,来替他杀人,不脏他的手。其他就没有了,你知道这些就行。”
    “哦。”苍黎道,“我做梦好像也梦到了。”
    “嗯。”沈湘说,“总而言之,别听这种人废话,交给我来跟他瞎扯。你呢,现在就帮我把这些人都稳住,清理一下场子,让他们都好好听我说话。”
    “明白。”苍黎说,“你的将军们说,你每次攻城前,都会骂阵,骂功一绝。”
    “嘶——”沈湘有点想打人。
    苍黎飞身而起,想唤祸水出来,想起祸水已经断了,而且……自从做梦了之后,他总觉得祸水这个名字不好。
    苍黎看了眼六劫,六劫这小子去掀旧师娘面纱时,顺手摸走了千山派的剑匣子,剑匣是神器,里面躺着十几把好剑,六劫常常用它来装高手。
    苍黎眉头一挑,唤了把六劫的剑,来了把比较趁手的长剑,三回合过后,场子就镇住了。
    卢松林比沈湘先松口气,慢吞吞道:“他病气一身,比之前看起来更虚弱些,我以为要再战几个回合……”
    沈湘握紧了拳头,一脸忧愁。
    “得想个办法,先把心锁解开。”沈湘说道,“锁在谁人手中,我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就是想问问卢掌门,直接把那人杀了,管用吗?”
    “杀了那人,至少不会让他拿捏住苍黎,不是吗?”卢松林道。
    沈湘沉默许久,在苍黎转身回来邀功前,问卢松林:“卢掌门有没有那种……能让人瞬间闭嘴别说话的术法?”
    卢松林道:“昆仑静默术,但……施术人必须比被禁言之人修为高,不然会被反噬。谁人都能用,你可千万别用。我看了,你的武器,就是这张嘴。”
    “多谢提点。”沈湘伸出手,让苍黎把她拉上去。
    她脚下踩的是六劫给的剑匣,身后站着苍黎。
    沈湘在开口前,还在想,雪里行有多少修为?这人喜好藏拙,不显山不露水,能放苍黎出来,那么,苍黎应该不会比雪里行修为高。
    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雪里行开口前,把他给静默了,然后让苍黎一掌把他拍死?
    先拍死了事,剩下的她来善后。
    沈湘深吸口气,气沉丹田,开口道:“你们都洗干净耳朵听好,我就不跟你们废话了!”
    “之前死的那些掌门,那些宗主,还有各种有头没尾的阴谋,背后推手全是雪里行。雪里行要用魔界一界气运来造梦毁世。你们打,就中了他的奸计。死伤无数还要全部陪葬,成全了他的阴谋。我不是来跟你们讲道理,证据有,但一一列举太过麻烦,所以,”
    沈湘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她道:“所以,不如先随我一起杀了雪里行,只杀他一个,杀完我告诉大家理由,和大家不听理由仙魔厮杀死伤无数,最后被雪里行摘桃子,你们选哪一边?”
    不等人有异议,沈湘指着仙界方向:“不如大家想一想,你们急匆匆的来魔界寻仇,千山派的人,都去哪了?雪里行人呢?”
    “我现在要带着愿意去的,跟我到仙界杀雪里行。目的我都说明白了,你们随意。”沈湘大有这杯酒我干了,你们随意的意思,挥袖道,“我对各位的要求很简单。我不动你们,你们也先别着急开打,咱们仙魔比试会,明日才开,忍耐一夜又有何妨?我杀我的人,你们暂且先看着戏,如何?”
    自然是不行的,有人吵吵嚷嚷说魔女狡诈,要取仙尊性命。
    “你要杀人,我们怎能不管?!”
    沈湘:“我只是光明磊落告诉你们,不要说,要干。”
    她歪头,拍了拍苍黎的肩膀:“明白你的任务了吧,他们不听话,你就留在这里镇场子,别让他们乱动,维持着战场秩序。我呢,我就……”
    沈湘扫了一眼身后的人:“我就跟他们一起去杀了雪里行。”
    苍黎无语了好半晌,蹙眉:“……你在说梦话?”
    沈湘:“我杀你杀都一样,但此处人多,我镇不住场子。所以你来镇住这些庸人,我呢,去做掉雪里行。”
    苍黎:“喝了多少?醉了几分?”
    他收手,指着身后那一排掌门首徒修为天才。
    “他们留下镇场子,你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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