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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躺进并不柔软的靠背沙发里,咬住电子烟嘴,闻言喷出一口带着浓郁薄荷味的白雾,隐隐绰绰遮挡在我和她之间,使彼此的表情都不太分明。
    如果是人呢?
    我勾唇笑了笑,没有回答她愚蠢的问题。
    结束充满形式主义的治疗后,我走出诊室,问一直等在外头的唐必安拿来车钥匙,让他自己打车走。
    “我讨厌她,把她fire掉。”我对唐必安道。
    为什么我一定要去克服某个问题呢,我只要把制造问题的人解决掉不就好了?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处理方法。
    半个小时后,我将车停在了一栋三层楼的宠物医院门前。宠物医院的门头是非常亮眼的蓝色,可能是周六的关系,进出的人还挺多。
    唐必安车上有烟,真正的烟,我用打火机点燃了,在入口的前一刹那又停住,最终还是没有抽。
    我讨厌克服的过程,讨厌必须努力才能解决的问题,但如果处理这个“问题”已经耗费了我大量的精力,那我更讨厌半途而废。
    左手伸出车窗,指间垂落着点燃的长烟。我注视着不远处忙碌的宠物医院,视线随着玻璃门后那抹高大的身影来回移动。
    不说其它,纪晨风的眼睛还挺好看的。双眼皮呈现恰到好处的宽度,眼角不会过于圆钝,也不会太尖锐,高眉弓衔接同样高挺的鼻梁,使得眼窝深邃,让他就算戴着口罩,依然不会叫人错认了这份英俊。
    凤凰落进鸡窝里,还是凤凰。大少爷哪怕在贫民窟长大,也是落难的贵公子。
    只可惜,被严善华养成了个残废。
    视线落到对方的左耳。纪晨风的头发很短,是普通人无法轻易尝试的那种短。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佩戴更牢固,还是故意想要露出耳朵上的仪器才剃了这样的发型。左耳耳廓上连着导线贴住头皮的黑色人工耳蜗叫人一览无遗,配合他的白大褂,无端渲染出几分酷炫的科技感。
    没了这东西,他是不是就成了什么都听不见的聋子了?
    当年严善华找到我,将一切真相告诉我,并问我借了三十万。三十万,对我不过是信手拈来,几盒雪茄的钱而已,于她却是笔天文数字。而她这么急的要这笔钱,正是为了给纪晨风装人工耳蜗。
    我还记得,那一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站在我面前,用忐忑的表情颤抖地叫出我的名字。
    “桑念……”
    我在夜店喝得微醺,看到她的一瞬间还以为是公寓楼里的哪个保洁。
    “嗯?”挽着衣服,我停下来听她要说什么。
    “你,你好……我姓严,叫严善华,善良的善,华贵的华。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是……我是照顾过你的保姆,在你刚出生的时候,还喝过我的奶。你屁股上还有粒痣,特别喜欢别人抱着你,不抱你你就不睡……”
    她带着口音,没有重点的说话方式很快让我感到厌烦,我不得不打断她,问她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她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就像那种在小巷子里兜售违禁物的不法分子,生怕突然哪边窜出个便衣将她逮捕。
    她要求找个安静的地方和我详谈,号称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说。
    我没有理会她,直接用指纹开了楼下公寓大门,不想再听她废话。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说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想要我投资他们不切实际的垃圾项目,或者跟我攀些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罢了。
    我喝过她的奶?真的又怎么样?光是想象那副画面就够让人倒胃口了。
    “等等,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试图阻止我进门。
    我被拉得一趔趄,往后倒退几步,可能喝了酒的关系,脚下有点飘,身体差点维持不住平衡摔倒。
    “放开!”我站稳身体,回过头一字一顿,带着警告地命令她。
    她不住向我道歉,手却还是没松开。
    “桑念,小念……”她叫着不该她叫的亲昵称呼,牢牢抓着我的胳膊,嘴里吐出荒唐至极的语句,“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生的,我才是你妈妈……”
    一阵微风,吹散烟头长久积累的烟灰,带着余温的灰烬滚过手背,烫得我瞬间蹙起了眉,从回忆里醒神。
    熟悉的摩托声自后方传来,我心里暗骂一声,几秒的功夫,交警就在我车前停稳摩托,下车朝我走来。
    “这里不准停车。”
    我回身从扶手箱里掏出驾驶证,熟练地递给对方。
    “我知道。”
    交警看着我,没好气地从我手里取过证件。
    开好单子让我签好字后,他将驾驶证递还给我,语气不善地警告道:“马上开走,不然我叫拖车了。”
    扯了扯嘴角,我随意将证件丢进箱子里,最后再看了眼宠物医院方向。
    纪晨风对远处的窥视一无所觉,接过护士递给他的记事板,似乎是没有听清对方说的话,微微俯身,将脸更凑近对方。
    小护士红着脸,忽然想起什么般,赶忙绕到了对方戴着人工耳蜗的那一边。
    收回悬在窗外的手,掐灭烟头,我在交警的注视下,故意制造很大的轰鸣声,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第2章 明明就是个变态
    “你在看什么?”
    莫妮卡从身后探头过来,一脸好奇地盯着我的手机屏幕。
    我不动声色退出邮箱,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回头看向她。
    “你这样很没礼貌。”
    莫妮卡完全不以为意:“我看到了,是个好酷的帅哥,你改性向了吗?”
    莫妮卡今年二十四岁,拥有178的傲人身高,若踩上一双七厘米的高跟鞋,差不多与我齐平。她是我小姨公司里人气最高的女模之一,意大利与丹麦混血,少见的红发与脸上零星的雀斑让她很受运动品牌的欢迎,几乎一有档期就会被订。
    虽然从小长在国外,但她中文却非常好,曾经还给自己取过一个中文名,叫“杨玉环”。若不是后来知晓这位美人三十多岁就香消玉殒,怕触了霉头,可能现在还到处逼着人叫她玉环呢。
    “你喜欢男人我都不会喜欢。”我冷冷道。
    莫妮卡刚刚惊鸿一瞥的,是私家侦探发来的关于纪晨风的近况汇总。里头附了张对方的生活照,拍得跟模特卡似的,因此引起了她的误会。
    严善华虽然与我是血缘上的母子,但我俩可说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25年来,她从未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又怎么可能轻易地相信她,把自己重要的未来全压在她一张嘴上?
    从三年前开始,我就聘请了专业的私家侦探监视她和纪晨风。每个星期,侦探事务所都会将两人的行踪轨迹、交友情况等等汇集成册通过邮件发给我。
    纪晨风毕业实习的事,严善华以为我不知道,但其实就连纪晨风拿到实习工资那天,买了一只小小的蛋糕与她一同庆祝这种小事,我都是一清二楚的。
    “那可不一定。”莫妮卡绕到我身边,一屁股坐下来,“你和那些女人长久不了,说不准正是因为你没有找准‘型号’。”
    看不下去我整日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小姨许汐在自己的模特公司“艾丽娅”里给我安排了一个经理的闲职,好让我在桑正白面前看起来像点样子,少挨点骂。
    我不需要每日坐班,也不用参与公司的任何决策与经营。有时候许汐会让我坐在电脑前帮着看模特卡,挑选要签的模特。她一直说,虽然我这个人不怎么样,但挑选美人儿的眼光却一骑绝尘,非常独到。
    “跟自己一样的身体做,不觉得恶心吗?”我有些嫌弃道。
    虽然是个闲职,但碍着我的身份,艾丽娅里从上到下不是对我敬而远之就是逢迎巴结。只有莫妮卡敢和我开玩笑,还敢开带颜色的玩笑。其中一部分原因,纵然是她天性如此,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是许汐的同性情人。实打实的,会接吻上床的那种情人。
    我要是孝顺点,都可以尊称她一声“小姨夫”。
    “才不一样。”莫妮卡双手抓握着胸前的两团空气,用一种我不想明白的自豪语气道,“丽莎的胸比我大多了,超级软!”
    有那么瞬间,我深觉她真是只恼人的美洲大蠊——没有哪种生物光靠翅膀发出的震响,就能让人如此心惊胆战。
    没等我想好对她的发言做何评价,一本厚厚的文件夹便将她的脑袋打偏到一边。“碰”地一下,带着响。
    许汐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身后,红唇抿起,脸上透着薄怒。
    “摄影师等你半天了,你在这里聊得倒很开心。是我给你工作安排的太少了是吗?”
    莫妮卡表情吃痛地捂着脑袋,一刻不敢停留地站起身:“哎呀,我以为还没到时间呢。我这就去,这就去,你别生气了!”说罢,逃似的一路小跑着远去。
    对着消失在拐角的女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许汐收回视线转向我。
    我以为她要算方才的账,刚想提醒她先聊起18禁的是她的小情人,就听对方开口道:“听说你又把心理医生炒了?”
    许汐长相艳丽,浑身透出成熟女人的韵味,与莫妮卡那种阳光少女完全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虽说是“小姨”,但她其实只比我大十岁,是我名义上的母亲,桑夫人最小的妹妹。因为性向的问题,除了我和桑正白,已经约等于同家里人断绝来往了。
    “我又没病,看什么心理医生。”我瞥了眼她,点开手机里之前看了一半的电影。
    “你我这么觉得没用,得你爸也这么觉得才行。你要是能改掉随便乱发脾气的毛病,不要老闯祸,他或许就不会再逼你看医生了。”
    “他要的不是儿子。”我笑起来,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要的只是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完美的复制品。这个复制品不能有任何情绪波动,要时刻冷静睿智,拥有像机器人一样的假笑。”
    从小到大,我就没有让他满意过。从前我以为是他太苛刻了,现在一想,又觉得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是他的种,所以怎么也无法达成他的期望。如果换成纪晨风,或许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好了,不提他了。你难得来公司,中午和我们一起去吃饭?”许汐转开话题。
    “不了,我下午有约。”
    “又交女朋友了?”
    在她眼里,我可能只有在身边有伴儿的时候才会变得忙碌起来。我确实也很愿意去满足那些女人的需求,但可惜这次不是。
    “没有,我要带我家的乌龟去看病。”
    她走向办公桌的脚步就像突然被胶水粘住了一般突兀地停止,表情充满难以言喻的古怪。
    “你家的……乌龟?”
    是的,我家的乌龟。
    我将那只巴掌大的中华草龟装进快递盒里,带到了纪晨风所在的宠物医院。
    等候区坐着好几个与我一样带着自家宠物的男男女女,可能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无聊,对面两个素不相识的年轻女孩渐渐聊到了一块儿。
    “你也是网上刷到的吗?我也是。我听说这里的医生很厉害,异宠也能看,我就把我家的小狐狸带过来给看看了。”白衣女孩拍拍膝盖上的藤箱道。
    “他们医院官方号我一直有关注的,平常做的一些科普都很专业,医生讲话也都是条理清晰,很有逻辑的。特别是最近新来的纪医生,哇,你有没有看过他正脸,超级帅,又帅又专业。”粉裙女孩说到兴起,分贝都高了一些。
    就这小小一家宠物医院,竟然还有官方账号?真是网络大数据时代,什么都要做数据。
    许汐前几天还在那嘀咕,要不要也开个官方号做些模特行业的日常视频发网上。一来赚点知名度,二来也搞搞科普,省得老有不明真相的群众以为进了模特圈就跟进了盘丝洞一样,到处都是妖精。
    两个女孩没一会儿叫到了号,一前一后离去。我掏出手机轮换着搜了几个关键词,很快搜到了各个平台上“白橡果宠物医院”的官方账号。
    戴上无线耳机,点开浏览量最多的那支视频——主角是纪晨风与一只海盗眼的白猫。
    白猫体态匀称,通体没有一丝杂毛,完好的那只眼睛是纯粹的蓝色,另一只眼睛眼眶部位微微下陷,有着块狰狞的疤痕。应该是眼球受损,进行了摘除手术。
    视频里,纪晨风仰躺在一张躺椅上,脑袋往画面的另一侧歪斜,胸膛缓缓起伏,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似乎有着波斯猫血统的白色长毛猫迈着优雅的脚步走向他,仰头观察一番,后足一蹬,轻松跃进了上方男人的怀里。
    纪晨风一下被它的重量压醒,没有口罩遮掩的正脸就这样毫无预兆呈现在视频里。令人印象深刻的深邃眉眼,带来清冷感的薄唇,以及收束干净的锋利下颌线,组成一张视觉冲击力满分的男性面孔。
    他蹙着眉,睡意朦胧。我以为他会生气,是我就会生气。但他却连声抱怨也没有,只是垂着眼,好像很习惯了一样抱过膝盖上的白猫,将双唇轻轻贴上它的脑袋,用下巴磨蹭它的耳朵,做着完全不符合他外表的事情。
    白猫长长的尾巴轻柔地扫过男人的手臂,脑袋搁在对方颈窝,光看它恨不得把整只猫都贴在对方身上的架势便不难看出——它爽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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