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何诵给我打电话。
这段时间他一直只是晚上给我打个电话,和我一个人出差或者出去玩的时候一样,似乎就是确认我人是不是平安。他闲下来的时候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出于歉疚,我一般都会答应。
不管是出去吃饭,还是每天晚上固定的一个电话,何诵都不怎么说别的,只是关心下我最近状况。然而明天是他生日。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一边想他会不会跟我说他生日的事儿。
但是一直到电话挂断,他都没有提起一句。
何诵像那种讨好型人格,但又有点不同,对于不喜欢的、没有价值的人他也从不苛责。
这一点让我觉得又爱又恨,他费心周全地对我好当然让我心疼他,但我又觉得他始终没有觉得我爱过他,所以我真的不爱他了。
我甚至心里忍不住迁怒徐雅洁,觉得本来我们好好的,是她的突然出现让我又捡起了以前的心思。
想来想去,我心里不平衡,又打电话骚扰陈醉。
陈醉说你这家伙不正常。
我:“好像没有人用‘正常’评价过我。”
她并不理睬我的插科打诨:“因为你的认知顺序有问题。一般人是先爱人,然后感知到自己对对方的爱;而你是先判断这个人值不值得你爱,然后决定要不要去‘爱’他。”
我顿了一下。
“我早就想跟你说这个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的。”陈醉说,“所以你的感情容易被动摇,容易因为情绪的影响而轻松放弃,只不过这一次对象可能确实特殊一点,你怀疑起了自己的情感基础。”
我沉默下来。陈醉在另一头也没说话。本来气氛是很严肃的,直到陈醉在那头用气声斥了句:“放开!”
我笑了起来。她是被她那新男朋友接走的,想也知道她在让谁放开。
陈醉无奈地说:“行了,你还有没有问题?再打下去我可能要被迫给你直播了……你他妈等等!”
我赶紧挂了电话。
83.
既然何诵没跟我提生日的事儿,我本来心里就烦躁,便也当不知道了。本来他也没告诉过我,是我无意间看到他的证件才知道的;再加上徐雅洁以前过的也是旧历生日,我才推出是今天。
我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回家。八点多的时候徐雅洁给我发了条好友申请,加上好友后第一句话就是:你对诵哥也没兴趣了?
我没立马回她。
下班的时候陈醉又给我打了电话,一点一点给我数何诵对我有多好——我哪需要她来说,她知道的那些都是我告诉她的,还只是一小部分。
数完以后她说你脑子清醒一点,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家店了,人家条件那么好,你这人作成这样都没嫌弃你——你俩吵过架没有?
“没有,”我懒洋洋地回她,“你看何诵那样,像跟我吵得起来么?”
“那他跟你冷战过没有?”
“……没有。”
“那他这人真挺不错,”陈醉啧啧感叹,“一般不会吵架的人都会用冷战的方式回避……所以你真的是作的。你就觉得他什么都顺着你从不向你提要求还不跟你吵架太无聊所以要渣了人家?”
“……好像是这样的。”
“别瞎矫情了,”陈醉说,“虽然这个说法是种世俗的老生常谈并且我得承认我很酸——你男朋友是个很理想的结婚对象,非常符合你目前想要稳定一点的状态要求。你最好等过了这个冬天再做决定,不然你很可能会因此后悔。”
我说我再想想。
“想个屁,”陈醉声音里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简直满到要溢出扩音器,“只是让你等过这个冬天再做决定而已,你要真觉得烦就跟他说一声你想一个人呆一段时间,不要情绪一上来就提分手——我他妈知道你不吃回头草,人家说不定也跟你一样,懂了吗!”
“懂了懂了……”我简直想在车里打滚,“醉姐姐你快挂了吧,你男朋友一直给我发微信求我放过你……”
下班回家后我处理好社交账号的信息,洗了澡后早早地直接睡了。事实上我也更习惯一个人睡——或者是抱着人睡,而不是被另一个人拢在怀里被压住手脚。这几天一个人在新家里睡得也挺高兴,只是比何诵家里冷,只好把空调暖风开足了睡,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张脸干得要命,还得早起十分钟敷面膜。
这天可能是因为心里挂着事,睡了一段时间后突然醒了。我摸到手机解锁一看,一长串的消息提示,绝大多数都是徐雅洁发的,登时觉得头疼,退出去先看了时间。
才十一点四十多。
手机里还有几个来电提示,都是何诵打过来的。陈醉和苏晴先后发了消息来告诉我,何诵打不通我电话,找到她们,俩人都告诉何诵我睡觉了,睡之前给他们通过话。
我开了个小夜灯从床上爬起来坐着,愧疚得要命。
我当然可以装作不知道何诵的生日……但我可以这么骗他,却没办法对自己也这么说。
和徐雅洁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格外重视自己和亲近之人的生日,我猜这是家庭影响,那么何诵也应该挺重视这个日子。
这样想着,就更加觉得难过。
我和徐雅洁在一起一年半左右,陪她过了两个生日,两次都和朋友精心准备;而何诵跟我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我居然装作不知道,连一句祝福都没有。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也睡不着了,便爬起来,在客厅角落里堆着的礼盒里拆出一瓶酒来喝。
吧台还没固定好,我干脆跑回房间,坐在飘窗上,拉开窗帘对影成三人。只不过新家是小高层,我住七楼,视野不怎么好,月光并不肯眷顾我。
我嘬着酒,靠在玻璃窗上百无聊赖地往下看,却发现一辆有点眼熟的辉腾。我对这辆车实在熟悉,而且最近进进出出并没有看到过小区里有另一辆这样的车。
我心里擂起鼓来。
这时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开了,一个人影钻出来,站在昏黄的路灯底下——那身影同样眼熟得很。
我摸到手机,给何诵打电话,然后眼看着楼下孤零零的身影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放在眼前。
那影子抬头往上看,我打开灯,冲它挥挥手。
何诵也冲我挥挥手,然后手揣回了兜里,径直往楼道里走。我一看手机,电话被挂了。
这个时候是十一点五十七。
还有时间……
我跳下飘窗,裹了件羽绒服冲出去。房间太小,我开门的时候也还时间还没跳。我站在门口,抓着手机往电梯口张望。
五十八……五十九……
电梯门终于打开了,何诵低着头走出来,我踩着点先嚎了一嗓子:“生日快乐!”
何诵抬起头看我,很惊喜的样子。他顿了一下,匆匆向我走过来——然后被我一伸手拦在门外。
“怎么了?”他亲了我一下,嘴唇柔软干燥,带着寒夜的冰凉。
“不准进门!”我压低了声音凶他。
何诵笑了起来:“为什么啊。”
“你挂我电话。”
“我……这不是想着马上上来,有事当面说吗?”
“可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跟你说不要上来,上来也进不了门的。”
“那对不起嘛,”何诵笑着陪我胡闹,“看在我今天生日的份上,让我进去,好不好?”
“你生日已经过了,”我给他看手机上的时间,“零点一分了。”
何诵不说话,只含着笑看我。我让他看得心虚,刚想说什么,他却说我下去一下。
“嗯?”
“你先进去,把门关好,我待会儿刷指纹进来就行,”何诵说着就往电梯井走,“下去拿个东西……等我,虞方。”
84.
……妈的,这老男人还挺苏。
85.
何诵再上来的时候,一手拎了一个纸盒。
我接过两个盒子,掂了一下,其中一个应该是蛋糕,另一个就不知道了。
何诵换好拖鞋,又把纸盒从我手里拿过去,向餐桌那边走。
“这什么?”
“蛋糕,”何诵拆了盒子给我看,“还有面。”
我站在餐桌前,觉得喉咙有些发堵。
“我一直在想,你最近心情不好,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何诵看着我,“怕你不想见我,但是又……很想你,还是没忍住过来了。刚才给你打电话没打通,我问了你的朋友,她们说你睡了。怎么又起来了?”他靠过来,帮我把耳边的碎发往后拨,温柔得要命,“做噩梦了吗?”
“……没有。”
何诵低着头看了我一会儿,又换了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小雅告诉你的吗?”
我摇摇头,干脆抱住他,把头埋在何诵脖颈处。他也不追究我这种逃避行为,只搂着我,用手指一下一下地给我顺头发。
“蛋糕要吃吗?虽然很晚了……特意买的你喜欢的口味,要不要尝一口?”
我摇头。
“不吃了?……那帮我煮碗面,好不好?”
我揉了下眼睛,拎起装面的盒子进厨房去了。
虽然房子是新装修的,但我住进来这几天,最低限度的厨具、餐具和调味料都添置好了——大多数都是何诵买好了让洪哥给我送过来的。我很快烧水煮好面,端了出去。
面是那种特制的长寿面,顺而长。何诵把碗接过去放在自己面前,埋头开始吃。
我坐在另一头捧着脸看他:“没吃晚饭吗?”
何诵摇摇头。
“这是吃过还是没吃过的意思?”
“……吃过了。”何诵咬着面条,含糊道。
我了解到他的未竟之言,便不再问了。我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决定去切一块蛋糕吃。
何诵买的似乎是常去那家蛋糕店菜单上没有的,为了满足我奇怪口味的特殊定制。从奶油甜度到配料、胚体无一不是我喜欢的。
这人很奇怪对吧?明明是自己过生日,却花大力气定制一个别人喜欢的口味的蛋糕。而且要不是我突然醒来看到了他,他根本没有要上来见我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想我了,又怕我生气不敢见我,于是半夜驱车到我楼下,遥遥地看看我住的屋子,过一会儿就走了……
我听他说原委,越听越觉得如坠冰窟。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何诵觑着我的脸色,试探地问我:“虞方?……你不高兴了吗?”
我搓了搓脸:“嗯。”
何诵一下紧张起来,连背都挺得愈发地直:“我……”
我觉得很沮丧。我当然是喜欢何诵的。我明明知道他缺乏安全感,知道他是因为爱我才对我这么好,却非但没有帮助他、回应他,还嫌他太无聊。
何诵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我绕过餐桌搂住何诵的脖子,他一下就安静了。
“生日快乐。”我又说,“对不起。”
何诵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有点抖:“虞方……”他抓住我的手,“不是说好了以后你来疼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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