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澈不解她为何要生气,难道她不希望有人来救她么?那个时刻,换做谁都希望得到解脱。为何她却那么不待见他人的救助?
“那是我的赛场,不需要外人的帮助。”颜语行冷言冷语道:“我并未想你求助,所以你记好了,这事就一笔带过,我不会念你的情。”
淳于澈眨了眨眼,半响,对她微微颔首:“颜姑娘大可不必担忧,我也是无心出手,并非想从姑娘这里讨还什么恩情。”
“你这是真心话么?”颜语行审视着他:“你是看不得我受伤,忍不住出手,是么?”
“是。”淳于澈垂下眼。
“那换做一个男人,你会出手么?”颜语行露出嘲讽的笑容:“你该不是对我起了怜香惜玉之情罢?”
淳于澈想也不想,再次点头:“是。”
颜语行唇角的笑容淡了,而后揉着胸前的长发,,目光朝向了他背后,连个眼风都不留给他:“我不喜欢与任何男子有任何牵扯,纵然你方才给我解了围,可我也不会念你的情。这些都是你心甘情愿的,与我无关。”
淳于澈微笑道:“颜姑娘说的是,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说起来还挺唐突姑娘,那在下便在此对姑娘赔个不是。”
颜语行脸色微有恼色,颦眉道:“你还挺会说话。”她觉得自己再说下去,会越说越扯不干净关系,便挥手道:“罢了,我们就此别过,日后谁也不认识谁罢。”
淳于澈看着她散落在腰后的长发,良久,对她作揖道:“在下,明白姑娘的意思。”
颜语行微微摇头,暗道:这人虽酸了吧唧,却还算个翩翩君子,比起道貌岸然的前辈高人,顺眼不少。
她的眼风此刻扫到街巷那头的瞿筱筱,眼里闪过精光,别有深意的朝她那里走去。
淳于澈看她走远,掸了掸袖子,朝着华阴县外的树林踱步。论剑大会离落幕还有半日,眼下是正午,秋阳挂在中天,很淡,又离着人很远。
他伸手挡着眼,面向着东南方,心里牵挂着赤昀城。那座城有着勾心斗角,权谋斗争,他在那里活了数十年,留下了很多悲伤喜乐,虽是会厌烦,可又抹不去那儿的回忆。
也不知道府中的家人过得如何?赤昀城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这里远离赤昀城,可淳于澈仍觉得自己还是在一场场的阴谋陷阱之中,不得自由。
赤昀城东山上的将军冢行来了一行人。看着像是王孙贵族的家眷出行。两乘马车并驾而驱,前后跟着数十个府卫兵。
这动静闹得并不是很大,可周围廖无人烟,于是很容易被人所注意。
大小姐在明钰的墓碑前凝神了片刻,淡淡吩咐如意:“收拾东西上马车罢。”她扶着吉祥的手臂,缓步朝山脚下的马车走去。
她走了一程路后,背后出现了方才的马车。
如意盖好食盒,离开山上的时候,大小姐已经走远了。她本要追下去,可听到身后的马鸣声,不由回头去看。
便见到两辆贵人家的马车歇在了孝烈侯的墓碑前,她心中一动,放轻了脚步,躲在了一颗古柏后看着那里的情形。
“娘,这里有人来过。”从马车里跳下一个明丽的女子。她穿着素白的衣裳,与吉祥如意身上所穿的一般无二,可她的眉宇带着一种得天独厚的傲气,看得出是天之骄女,身份尊贵。这人便应该是明珠公主了。
如意心思细腻,看了对方的神色便猜到了身份。她并未见过明珠公主本人。大小姐这两年里从未与靖国公府打交道,连带着身边的丫头也对这门皇亲国戚甚为陌生。
这是第一回见到金枝玉叶,看着还真与那些名门闺秀,千金小姐不大一样。如意看着明珠有些发愣,而后那里的马车又下来一位贵人,瞬间让她呆怔了。
明珠公主娇俏动人,是天之娇女,而她身后的那位的光华远远盖过了小公主。如意看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暗自惊叹:原来赤昀城最尊贵的女子便是她了。赤昀的长公主寰莺。
她们都长得那么好看,而且贵气非凡。如意忍不住拿着她们与大小姐比较,良久之后,感慨道:“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明月。”
大小姐,明珠,寰莺,都是众星拱月般的人物。如意微感失落,眉眼带着晦涩,不再看那里的贵人们,一声不响的下了山。
“是有故人来看望过他了。”寰莺走近墓碑,缓缓叹息道:“明钰,娘又来了……”她掩下眼帘,唇齿间尝到了泪水的苦涩。
明珠朝墓碑上的一角扫了眼,脸色突变,转身朝山脚走了几步,却在半道上顿住了身子,她看着山底下绝尘而去的马车,眼里冒着火光。远处的马车很快消失在了小道上。可明珠却直盯盯的看着它消失的方向,一点点移到了赤昀城那边。
“卫初晴,你好样的,缩头缩尾,不敢见人,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要见到靖国府的人,不然本公主决不会给你好脸色。”明珠紧紧掐着手,眼泪滚滚而下,悲戚的哽咽。她为自己的兄长鸣不屈,心中满是悲愤怨憎不甘……
卫初晴,你欠了我凌家太多了,该拿什么来偿还?你还还得了这些人情债么?
“逃罢,你有本事就逃到天涯海角去……总有一日,你会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乖乖的回来……你如今回来了,也是觉得对不起我哥罢……”明珠愤恨了一阵,又哀伤道:“我哥为你去了青海,一去不回……你该如何偿还他的情分?你还记得他么?可为什么又要逃避他的家人?”
“你既然不把我们当回事,本公主也就记下了,下回要给你个教训,决不会顾着我哥的面子。”
大小姐事先听到了她们的动静,便率先离开了,她或许还不知道明珠发现了墓碑上的字迹后立马想到了她,本想要与靖国公府不再牵扯,可人家已经认出了人,这事便成了明珠心里的结。
“咳咳……”大小姐在马车里捂着丝绢闷声咳嗽,她的底子大不如前,如今受点风寒便会咳嗽发热,像个孩子一般脆弱。
“大小姐,喝点姜汤,这刚温热的。”如意从食盒里端出一碗姜汤给她。姜汤是聆月早上煮好的,一直放在木炭上煨着。
大小姐的脸颊出现了两团诡异的红晕,衬得脸色愈加苍白,然而她的双唇仍旧殷红,犹如一片蔷薇花,柔美温软。这样子就像是纸扎的人儿,看上去有些渗人。
吉祥心里发憷,觉得大小姐的脸色太可怕,不像个真人。如意看吉祥缩在车壁角落一声不吭,便娇嗔道:“你这疯丫头,发什么楞?”
大小姐捧着碗抿了几口姜汤,神色安详,对这两个丫头的动静不为所动。
“没,没什么。”吉祥知道自己不该畏惧自个的主子,有些心虚,把眼神往如意看去,身子也朝她那边挪。
“入城还有一个多的时辰,快到午时了,小姐要用饭,我们先到外面生火把食盒里的点心热一热。”如意让车夫找了个空旷平坦的地方歇马车,对大小姐说道:“小姐在车里稍等一会儿,奴婢下去忙一会。外面风大,附近又没高山挡风,小姐还是不要随意出来。”
她说了番体贴话,便把吉祥给唤下了马车。
大小姐见马车里只剩下了自己,伸手撩开了车帘看了眼外面的地势,随后又放下了羊毛毡做的车帘,双手摸着身下温软的波斯毯,渐渐的有些乏力,便掀开了一旁的被子裹住了身。
近来总是气力不济,又容易困乏,精神力撑不住多久,她也暗怪,自己为何一日要睡上八九个时辰,这到底是因着重伤的缘故,还是另有隐情?
她抚着额头,压下这些烦恼,闭目休憩,不知不觉便没了意识。她觉得自己该是睡了很久,不情愿的睁开眼,却听到一阵厮杀声。
这难道是梦境?她脑子有些迟钝,早上所做过的事有些已经记不大清楚,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变老,时常会犯起糊涂。
金戈交鸣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为了证实这不是幻听,坐起了身子,伸手去撩车帘。
唰!车帘被截下了一大半,这回不用大小姐去看外头的情况,人已经被一根绳索给牵了出去。她被一股大力甩在了一块石头上。
“咳咳……”石头虽然被风雨磨去了棱角,可仍旧坚硬无比。她的后心被狠狠撞击,差些背过了气,脸色一下子惨白如纸。
她剧烈的喘息,撑着口气睁眼去看绳索的另一端。那边站着一个瘦小的人,光着脑袋,像个和尚。
和尚……大小姐侧过身,尝试从地上起来。
“快解决了她,好向主上复命。”
“可主上说要见她。”
“活人与死人有什么区别,赶紧让她断气了,我去追那两个丫头。”
“主上没说要她死。”
“小秃驴,你真死心眼。算了,你看紧她,我先去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