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沙溪的工程完工后,苏同来过一回。
常继文和程灵慧俩人在寺沟盖了一座小庙儿。一人来高,四五尺宽。门上挂了一块木头牌子,上面写着歪歪扭扭三个字‘承恩寺’。
别怪那字写的不好。那是两人三岁大的孙子写的,能写成那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常继文看着那仨字,不知道多满意呢。
苏同看了一眼那庙,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从此圣驾再没到过沙溪县,连开州府都没再来过。
沈聪偷偷告诉程灵慧,当年苏同在程家庄养病的时候,就看出这是一块藏宝地。他让常继文回来建承恩寺,只不过是给他后来寻宝打个掩护。所以,寺庙盖成什么样子他并不在意。反正花的都是吴末名的卖身钱。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向中规中矩的常继文竟然有胆子给他耍这样的花枪。只盖了个小庙儿糊弄他。
沈聪是摸金校尉之后,关于藏宝地这样的话不会乱说。
程灵慧忽然就想起传国玉玺来。
苏同为了那块破石头,牺牲了二三十条年轻的性命,连他自己都差点儿死了。那峡谷中更是地裂山崩,糟蹋的不成样子。若果程家庄真是块藏宝地,怕不是和那峡谷中的情景一样?说不得还会连累周边村庄。
好在苏同虽然性好猎奇,还不失为有道明君。并没有一计不成,再生二计。
程灵慧不知道的是,苏同就此打住寻宝的念头,并不是因为他体念百姓,顾念国体。而是因为他十分的自信。有句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他的,那宝物不管放在那里,也都是他的。所以,他并不着急。慢慢寻机会就是。
只是,人生总有许多不尽如人意。就算是帝王也在所难免。苏同这一去,竟是再也没寻找到机会来程家庄一探究竟。程家庄的秘密也就永世湮灭在岁月的洪流中了。
虽然那宝物最终没有幸免被盗,但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自此,程灵慧和常继文两口子,和许多乡下夫妇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起下地,一起教孩子们读书、习武。两人的后半生,连开州府都很少去。
三不五时的有过去交好的朋友来走动,有姑苏书院或者紫金山书院的学子慕名而来请教问题。二人也并不寂寞。
这年秋天,时年七十八岁的常继文生命走到了尽头。临终前他拉着程灵慧的手嘱咐:“三慧,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多活几年。我那边儿还有好多事要处理。等我处理好了,就来接你。”
程灵慧知道,他说的‘事’是他的几个妻子。这么多年,他比程灵慧还对自己的过往耿耿于怀。她点头:“俺知道,你慢慢处理,俺等着。”又不放心:“俺大姐虽然喜欢掐尖要强,可心眼儿不坏。设或她一时和你计较,你可别和她一般。毕竟她一个人躺在村外那么多年,也是挺孤单的。”
常继文有些生气:“你一辈子没改,就不能不在我跟前说别的人?”
程灵慧跟哄孩子一样:“好,俺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常继文仍不放心:“苏同要是来接你,你可不能跟他走。”
苏同的后宫,四妃之首这么多年一直空悬着。常继文这么多年也就没有一天不耿耿于怀的。他也不想想,如今都七老八十了,谁还有那风花雪月的心思。
程灵慧想着,想笑却笑不出来:“你放心吧,俺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等你来接俺。”
常继文这才闭上了眼睛。就跟平时睡着了一样。
程灵慧楞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打了水给他梳洗停当,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寿衣。这才出门叫孩子们来。
常继文的丧事是回桥上办的。他虽然常年住在程家庄,但最终还是要回归祖地。
办丧事的时候,程灵慧待在程家庄没有去。她自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泪。倒是陆晓晓哭了好几次。说常继文这一死,连个斗气的人都没了,怪没意思的。
常继文下葬那一天,吴末名和楚轻狂都来了。不用说,是苏同的意思。两人如今都已经头发花白了。
楚轻狂儿孙成群。吴末名仍然是孑身一人。
程之柏给他磕头,吴末名受了。父子二人相视而望,谁都没多说什么。
临行时,吴末名又给了程之柏一个香囊。依然是很普通那种。
吴末名一辈子最不缺的就是银钱,但他给唯一的儿子留下的,就只有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香囊。里面无一例外,装着一个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很平常的护身符。
常继文死后第二年,陆晓晓也去世了。她没有进常家的祖坟,而是留下遗言,要程之松把她和母亲、奶奶葬在一起。后世人将她们的葬身之处叫做‘三奶奶坟’。也有说文公桥头的‘三奶奶’庙,是为了纪念这三个苦命的女人修建的。
程灵慧一直活到九十八岁。眼不花,耳不聋,身体一直很好。忽然一天夜里,她梦见万树梨花开放,洁白的梨花拥拥簇簇十分的好看。
少年的常继文穿着一件广袖长衫翩跹而来,和程灵慧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一样。
他站在梨花树下向着她笑:“三慧,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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