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残酷的现实,却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最难做的就是平凡人。十年前,他被一个老头从街头掳走,不得不踏上了血腥残暴的残虚之地。十年中,为了生存,血染沙场,无数次的以命博命,才从百万人中杀出重围,活到最后。一天前,近万名同样艰苦求存下来的精英们,却迎来了那些天外来客,黑衣人对他们,杀若屠狗。
正是这一件件往事,让展白认清了一个现实,想要平凡的活下去是多么的艰难。凡俗世界中要接受上层统治者的盘剥,而面对那些所谓的化外之人,更是命如蝼蚁。
展白向往自由,向往平淡,但更珍惜生命。所以,他只能往上爬。
残虚之地,他仗剑而行,十步一杀。面对那些黑衣人,更是死中求活,以命搏命,争取那一线的生机。而现在,他则要做出选择,是继续当一个怀着平淡梦想的平凡人,接受随时有可能毁灭的命运,还是跨出那一步,将命运真正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伴读?书童么?”展白心中丝毫没有尊严被辱的愤怒,反而平静的思索这个角色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圣人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作为儒家弟子,最忌讳的就是被俗事所羁绊。但人毕竟是群体动物,不可能真的孤立,少不了应对很多鸡毛蒜皮之事,那么拥有几个伴读,无疑是个不错的主意。当然,作为回报,伴读也能从中接触到一些玄修的法门,至于最终能否成才,就看个人的造化了。”傅满楼回道。
“你是想让我当你的伴读么?”展白转身,望着福满楼的背影。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有了。”傅满楼回头,报以灿烂的微笑。
“那么请教阁下,伴读成才的几率多少?”展白继续追问。
“嗯……”傅满楼思索了片刻,“万中无一。”
“万中无一么?”展白喃喃自语着,突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让对面的傅满楼有些惊诧。
万中无一,这难道不会让人感到绝望么,可面前这个青年眼神中那一抹的惊喜算是怎么回事?当然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猜到答案。
十年前,进入残虚之地的孩童,足有百万,可最终能在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的,绝对不超过十指之数。如此算来的话,真正能从残虚之地活着走出来的几率,近乎十万分之一,而他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展白不排除这里面运气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自信。
他能从百万人中脱颖而出,生离残虚之地,为何就不能伴读成才,真正位列入眼前这白衣儒生的行列。
“还望日后兄台能多多帮扶一二。”展白突然变得客气起来,脸上更是露出了只有在残虚之地中才会出现的笑容,人畜无害的微笑,烘托出弱不禁风的气质。
一时间,即使傅满楼在这个笑容中,都出现了一抹的恍惚。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日后说不得真的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傅满楼心中想着,竟然不自觉的生出结下一段善缘的念头。
“好说,看这日头也不早了。兄台若是无事,咱们这便出发吧。”
……
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由黄金屋。对于傅满楼这种儒家玄修弟子来说,赶路自然不会靠着两条腿,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线装的书册,单手在其中一抹,一架精致的马车就嘶鸣着从书中钻了出来。
白马神骏,四蹄如风;车架精致,古朴典雅。坐于其中,甚至没有丝毫颠簸之感,让人很难相信,此时马车是行驶在根本没有路径的莽林之中。
两日来,这些化外之人种种神奇的法门,早已经将展白心中的震撼麻痹,只剩下呆滞的发愣,也不知是在探究其中的原理所在,还是简单的感叹这份神奇。
一路之上,傅满楼似乎再也没有之前善谈的兴致,盘膝而坐,单手支在面前的一低矮书几之上,手握书册念念有词,全都是晦涩难懂的词句,可偏偏又带着某种妙不可言的韵律,让人心驰神往。而展白则同样呆坐在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福满楼。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许只有几个时辰,又仿佛是几个日夜,直到展白困倦饥饿到极致的时候,傅满楼终于将视线从书册中移开。
“兄台,咱们到了。”
“再不到,或许我就到不了了。”虽然声音虚弱,但展白还不忘苦中做乐的自嘲一句,话一出口,就感觉喉咙生烟,舔一舔嘴唇,更是干裂的厉害。
“呵,实在抱歉,倒是在下的不是,忘了兄台还未辟谷,多日不食不饮,却是难以支撑。”傅满楼歉意的一笑,自长袖中掏出了一莹绿瓷瓶,从中倒出了一颗麦色的药丸。
顿时间,整个车架内口齿生香,让人食指大动。
“此乃辟谷丹,一颗足抵十日饭食,还望兄台笑纳。”傅满楼将药丸递给了展白。
展白倒也没客气,微微颔首,接过药丸,没有犹豫就扔进了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生津香甜,酸甜苦辣,应有尽有,仿若一道爽口的美食,一扫展白虚弱萎靡的精神。
“果然是好东西。”展白眼睛一亮,由衷赞道。
“呵。”傅满楼不置可否,伸手推开了车门,一跃而起,跳了出去。
当展白走出马车时,一时间整个人都傻掉了。
眼前的是一副何等的奇观啊。
青山绿水,碧空如卷。外有清溪环绕,内有桃李点缀,不时之间,朗朗读书之声,随风传来,萦绕耳畔。青翠田地之间,有老牛耕梨。松绿青山之上,有稚子踏春。
好一个宁静的世外桃源,让展白瞬间就已经泪水盈眶,这不就是自己日日梦想中了此残生的乐园么?
此时此刻,展白心中没有了以往那求生的不屈与斗志,只想融入这青绿之中,做一农夫,寻一坟冢,只待百年埋骨其中。
“美么?”傅满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美。”展白呐呐直言。
“是啊。但美的东西往往脆弱。”傅满楼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这里便是那宏文院?”展白明知故问道,“看上去倒像个隐世的山村。”
“隐世的山村?这话倒也不假,你看身后。”傅满楼指了指身后。
展白循声望去,却是这片连绵山谷的入口,两座擎天石柱鬼斧神工的化作门神,只留下了一道仅一辆马车通行的道路,甚至一层肉眼难以捕捉的水蓝色光晕正笼罩在入口之上。
这很奇怪么?
展白有些不解。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呵呵。”傅满楼又吊起了书袋,“跟你也解释不清楚,你只要知道,若是没有相应的手段,就算是站在入口,也不得而入。”
“你直接说有守山大阵不就得了。”展白有些鄙夷道,真当自己是什么都不知的土包子了,当初,那残虚之地中,就有不少这种地方,很多都是依靠机缘才能进入的。
“呃?”傅满楼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走吧,我带你去安置的地方,至于后面的事情,自然有人指引的。”
收了马车,傅满楼带着展白向山村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装扮相似年龄各异的书生,向两人拱手行礼,确切的说是向傅满楼。
从那些人神情中的恭敬甚至是崇拜,展白不难猜测这傅满楼在这宏文院的地位不低。
“能给我简单介绍一下这里么?”展白不愿进入一个陌生地方后,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知,便趁机问道。
“宏文院,名似学堂,其实是玄修宗门。走的是儒家一途,这里的弟子都以院生自称。而院生之上,便是教授。教授之职,比较宽泛,有负责教书育人的,也有负责纪律惩罚的等等不一而足,其实就等同于其他宗门的执事、长老。再上便是各山山长,负责每一山的整体事物。最上面便是院长了,也就是一宗宗主。”傅满楼果然不负展白所托,回答的倒真是简单,让展白听了不禁泛起白眼。
“院长且不论,却不知这山长具体为何职?”展白不得不逐条的细问。
“很简单,宏文院按照教授内容的不同,同设置了九山,为了便于管理,每一山自然要设一山长。”
“何为九山?”
“言、行、律、诗、曲、舞、剑、书、扇,上六下三,谓之九门,每门设一山,也是我宏文院精粹所在。上六山又被称作主山,院生基本都是择一而学。下三山则为副山,根据学子个人喜好,选择剑、书、扇。这些你日后自然会慢慢明白,时间不早了,将你送到该去的地方,我就该办自己的事情了。”傅满楼有些不耐烦的掐断了展白继续提问的话头。
之前在山上俯视,只觉得这山谷也就那个样子,可一旦走入其中,面积却是极为辽阔,两人的脚程并不慢,可也足足行了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招良集。”
停驻在展白面前的是一条街,确切的说,是一条集市,而且商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