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听到老宅的下意识反应,三年来,每次去老宅,都要忍受闻母的冷嘲热讽,还有接受一干豪门公子小姐的奚落嘲讽,她都有轻微的ptsd了。
她看过心理医生,医生建议她远离刺激源,那样病情会好转一点。可闻樾身为闻家掌权人,如何能断绝与闻家的来往。而且,她不愿意让闻樾知道,这么久了,她还无法处理好与闻家人的关系。
时初妤缓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始挑衣服。
她的衣帽间很大,里面大部分是名牌,都是闻樾买的。可时初妤更喜欢穿自己设计的衣服。不过闻母不喜欢,总觉得没品牌的东西,太低廉。
时初妤挑了一件黑色的长裙,端庄大方,花色素淡,不会显得轻浮。
闻母是个思想有些迂腐的人,不喜欢小辈穿得花里胡哨,颜色太打眼,或是款式新颖了点,都会遭到她的批评。
朴素简约的衣服才不会踩雷。
这是时初妤三年来,得出来的经验。
下了楼,她发现闻樾也换了一身衣服,同样也是黑色西装,扣子一丝不苟地扣着,长腿窄腰,又清冷,又带了一丝欲色。
时初妤无声弯了弯唇,带了一丝窃喜,总感觉两人穿着情侣装。
闻樾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恍惚,不过几秒钟,又移开目光,声音淡了下来,不复刚才的温和。
“走吧。”
时初妤那点子窃喜如同被凉水一浇,彻底熄了。
她沉默地跟着闻樾出门,车上两人也是零交谈,气氛压抑沉闷。
闻家大宅建在一座山腰处,似乎所有的豪门都喜欢远离尘世,住得越偏越好。宾利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从浅水湾开到了半山别墅。
黑色花艺镂空铁门徐徐打开,时初妤的身体也不禁有些紧绷,似乎她要去的,不是闻家,而是刀山火海。
对于时初妤而言,闻家,比刀山火海还要恐怖。
“五少爷,五少奶奶。”管家于叔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迎入门内。
闻家发家早,一些以前的做派也保留了下来,于是就有些老派。
时初妤来了很多次,还是有些不习惯管家的称呼。她客气地朝于叔点了点头,才跟着闻樾往里面走去。
闻家老宅客厅宽阔,装修风格是典型的欧式古典风格,华丽浓烈的色彩,到处是雍容华贵的装饰,给人很是压抑的感觉。
闻母年近六十,保养得宜,看着像是四十多的人。她坐在沙发正中央,冷眼看着闻樾二人走进来。
时初妤嘴角上扬,细声道:“妈。”
闻母鼻间轻轻哼了声,也算应了,她目光挑剔地在时初妤身上巡梭,发现挑不出错来,方才收回目光,转眼看向一旁站着的闻樾。
“这次去欧洲怎么待了这么久?”闻母声音柔和,脸上满是关切。
闻樾是她唯一的儿子,自然疼爱,她对于闻樾也是寄予厚望,闻樾也没让她失望,从小到大都是乖巧懂事,学习优异。二十多年来,就做了两件让她不满意的事。
一件是娶了时初妤,另一件……还是因为女人。
闻母心里叹了口气,当时闻樾为了那个女人和家里闹得很是难看,险些被闻父赶出家门,那时候父子俩关系十分紧张。
闻母看了一眼乖巧坐在另一边的时初妤,心底有些庆幸,好在这个女人还算安分守己。
时初妤惊诧地发现,闻母看她的眼神稍微和善了点,不过她仍是端正坐着,不敢太飘。
闻樾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些事耽误了。”
闻母无奈,真是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啊!就是她想要多了解亲近这个儿子,也找不到突破口。
“你这孩子,真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性子,我们这么多天没见,也不见你多说几句话,合着我生了儿子跟没生一个样,都是孤孤单单的命。本想着你能娶个温柔大方的妻子,我闲的时候也能陪我说话,哪晓得你给我娶了个比你还沉闷的木头回来。我可真是没有儿孙命啊!”闻母说着,气就起来了,狠狠地瞪了一眼时初妤。
这个儿媳妇,她是哪哪都不满意。
她也不顾时初妤还在面前,生气的说道:“你说你,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非得找个要家世没家世,要性格没性格的女人?你是不是成心报复当初我和你爸,才找个和……”
“妈!”
闻樾突然打断她的话,眉骨带了阴鸷,把闻母吓了一跳。
闻母讪讪地看了一眼他,知道他不喜欢她提那个女人的名字,于是不再说话。
时初妤眼神闪了闪,她脑中划过一个念头,闻母没有说完的话,一定至关重要。
闻母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闻樾当众吼,于是她生气了。
尤其是在看到一旁呆坐着的时初妤,更是心头火气,迁怒道:“没看到我说了这么久的话吗?不知道给我倒杯水啊?真是没家教!”
时初妤呼吸滞了滞,一直挂着温和的脸倏然带了点冷,“妈,您说我可以,但还请别说我爸妈,我父母把我教得很好。”
若说能让时初妤动怒的,除了闻樾,还有她去世的父母。
他们都是她的逆鳞,别人碰不得。
闻母没料到一向唯唯诺诺的时初妤会突然冷脸,她呆愣了好几秒,才忽然生气道:“反了你了!你敢顶撞我!”
闻母站起身,尖细的指甲直指时初妤的脸,时初妤心里发酸,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小公主,如今却在这里被人指责。
斜地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闻母的手,她的指甲堪堪停在时初妤的眼睛前,再近一点,就能戳到她的眼睛。
“妈,够了!”闻樾声音不辨喜怒,他用手将时初妤的身体往自己身后带了带,随即挡在了时初妤的面前。
“伯伯们来了。”
时初妤刚刚眼底冒出的光无声熄灭,闻樾不过是为了体面才出声维护她,她还以为……
果然,别墅外传来了汽车熄火的声音。
闻家是大家族,关系也复杂。闻樾有三个伯伯,当初闻父去世时,闹得最欢,争着要夺权,后来闻樾接管盛光后,这几位伯伯看似安分下来了,可暗地里也总喜欢搞些小动作。
闻樾是闻父的老来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辈分高。闻家三代里,十多个小辈都要喊他一声“叔叔”。时初妤自然,也多了许多年纪比她小的侄子侄女。
“小叔叔好。”几个年轻男女相继进来,向闻樾打招呼。
闻樾颔首,嗓音微冷:“闻家是这样教你们的?见了长辈不问好?”
众人才不情不愿地对着时初妤喊道:“小婶婶好。”
时初妤脸色温淡,并不热络地点了点头。
刚刚闹了一通,她的脸色并不好。如今还能站在这里,还要归于她良好的教养。
但她的脾气好,不代表没脾气。
闻樾漫不经心地递了个眼神过去,又悄无声息地收回了目光。
众人落座,虽然闻樾和几位长辈撕破了脸,可闻母和几位小辈关系却不错,她身边围了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一起说说笑笑。
和闻樾同辈的,都是年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们坐在一起,谈论着公司的事情。
时初妤似乎游离在众人之外,闻家的人都瞧不起她,也不愿意跟她坐在一起,有意无意地孤立她。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周围冷冷清清。
一片热闹里,她侧过眼睛,看着远处的闻樾。时初妤是学艺术的,她见过很多名模,眼光也养刁了。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闻樾这样,气质清隽贵气,侧颜棱角清晰,身材比例也堪称完美,在一干微胖秃顶的男人里,更加耀眼。
另一边的闻樾似有所觉,他转头看过来,对上时初妤的目光。
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可感觉到的,是冰冷。两人隔空对视了几秒,最后时初妤转开了目光。
闻樾转过头,想要继续说话,可总是频频出神,脑海里时不时想起刚刚那双平静淡漠的眼睛。
“抱歉,失陪一下。”闻樾“噌”的起身,扔下一句话,就转身往沙发处走去。
可沙发上的人不知道何时离开了。
闻樾手搭在刚刚时初妤坐过的沙发上,敲了敲皮质沙发,道:“她人呢?”
众小辈眼底茫然,停下了说话。
谁?
闻樾忽然有些烦躁,声音冷了下去:“时初妤,她去哪了?”
他看着这些人一脸茫然,更是无名火起。这么大一个人,居然没一个人关注。
闻欣然有些怕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叔叔,但她无意间看到了时初妤离开的方向,她忍着害怕,小声说道:“我刚刚看到她去了小花园。”
闻樾脚步一转,就去了小花园。
说是小花园,其实占地面积大,足足好几个足球场那么大,花园里栽种了很多应季的花,微风拂过,花枝摇曳。
时初妤就坐在小花园里的秋千架上,一片花海里,秋千慢悠悠地轻晃着,纤细的背影看着有些孤单。
闻樾走过去,语气不自觉就温和了一些:“怎么出来了?”
时初妤语气清浅,“有些闷。”
闻樾没说话,他垂着眼看她。忽然,他抬手松了松领带,解开最上面的那颗领扣,双手扶着秋千架,弯腰,眼睛直直看着她。
“你生气了?”
笃定的语气。
时初妤被固定在了秋千架和他的怀里,鼻间是他好闻的气息,她脚尖虚虚垂在地上,有种虚无缥缈的不安感。
“嗯?”
他的喉间溢出一抹低沉的声音,势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沉默片刻,道:“有点。”
“为什么生气?”
他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时初妤咬唇,他那么聪明睿智,什么都知道,为何偏偏在她面前是傻的?
她沉默不语。
闻樾小臂微微用力,将秋千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两人顿时呼吸相融。
“别生气了?嗯?”
他压低了声音,嗓音带着他特有的冷质,格外的惑人。他第一次拉下身段来哄她,让她刚刚还有些沉闷的心,又活跃起来。
他难得哄人,无人能抵挡他的诱哄。
时初妤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