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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冬。”宣宁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宣宁向着明英迈了一步,上下打量了明英一番,眼前人的眉眼确是他所熟悉的模样,可这个人他却好像不认得。服过洗髓续灵汤后,明英确实恢复得很好,如今他肤色虽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却透着莹润健康的光彩,再看不出曾经三不五时便要病得只剩一口气的模样。
    十几年前的那个夏夜之后,自宣宁开始服食延灵散为明英取血做引开始,他便等着这一日。他双手沾满了别人的血和自己的血,不顾一切奔赴的便是这一日——他的大哥健康安宁地站在他眼前,和其他正直壮年的青年一样,丰神俊朗。
    他等着他的大哥能跑能跳,每年给他做寿面,带他打雪仗,尽管他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那些幼年缺失的欢欣,只要他还在,大哥也还在,总是有机会补偿的。
    只是以前的宣宁不可能想到,他所期待的这一日到来时,竟是这样一番景象。
    牢洞里太冷,宣宁忍不住掩着唇轻轻咳嗽,声音暗哑:“你,就那么恨我?”
    “不,不是恨,只是嫉妒。”
    明英的目光悠远起来,看着近在眼前的宣宁,却好像透过他又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不知道明英想起了什么,脸上忽然浮起一丝柔和笑意,伸出手去,像是习惯地想要去摸///摸他的头,却突然发现当年的孩子已经长成一个比自己还高一些的大人。
    明英轻轻拍了拍宣宁的肩膀:“真的不是恨。你小的时候来到双风居,也曾经是我生活里的一缕光,我也是真的努力过要当好你的哥哥。可是——”
    “小宁,对不起。”明英轻轻闭上眼,唇边依然噙着笑意,“我是该死,你动手吧。”
    山洞里只有不知何处的水滴声,一下一下,在一片死寂里砸到人心上。
    久久没有刀剑出鞘的声音,也有等来预料中的疼痛,明英重新睁开眼睛。在他一步之外,宣宁脸色煞白,他听见他的弟弟语气平静得几乎不带感情:“我不会杀你的,你知不知道,你到今天还能活着,是有多少人,替你先死了?”
    第72章 .
    什么叫做, 有人替他先死了?
    明英愣住,看着宣宁苍白消瘦的模样,想起他自进入洞牢以来便断断续续闷咳, 心里闪过一丝不祥, 追着问他:“什么意思?什么叫做, 有人替我先死了?”
    “我八岁起采血给你入药,一直到你十七岁那年,我血液中的延灵散药性已经无法缓解你的病症,有人献了一张药方来, 说是每隔三年给你打入半个甲子的精纯内力, 便能缓解你的病情恶化。第一次,是母亲给你输了半个甲子内力, 那之后她闭关休养了半年;隔了三年,我、岑溪、灵鹊与寒鸦勉强凑了半个甲子功力为你续命。再后来, 每隔三年, 怀空谷便会送来一名小弟子,我吸光他的内力后打入你的体内, 他即刻便会经脉寸断而亡。”
    宣宁悲愤之下心口发闷,脸上近些日子休养下浮起的浅薄红//润已经褪尽。苍白发青的面色衬托下, 他的一双眼睛犹为黑亮, 看向明英的目光中有几分嘲弄的意思:“你与颜韧之结盟时,他难道没有告诉你, 他是为什么与鸾凤阁结怨?若不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小师弟一个个被送来为你治病死在无回峰上, 他又为什么要恨鸾凤阁?”
    明英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 嘴唇微微发颤:“怎么会这样?”
    听着宣宁的话,苏小冬想起颜献的模样,那个比她还要小一两岁的少年, 会把糖葫芦上最大的果子让给她,会偷偷去买她喜欢的泥人回来送给她,会可怜巴巴的跟他师兄撒娇想要尝一尝酒的味道,他曾经鲜活生动地活在她的身边,却为了给一个叫做明英的续命,在生命刚刚走到三月阳春草长莺飞的季节时,死在宣宁的刀下。
    而可笑的是,那个最终受益的叫做明英的家伙,却将这一切牺牲当做是对他的凌虐?
    “他们说,我十七岁后只需要每隔三年才喝一次你的血,是因为莫先生发现了新的药方。她,她骗我!”
    苏小冬被气得笑出声来。双风居当真是无回峰上的世外桃源,明英住在里面,不仅身体被照顾得很好,连心情也被仔细保护了起来,这些外面乌七八糟的事竟一件也没有传到他耳朵里面吗?
    “小宁,你究竟为了我,杀过多少人?”
    闻言,宣宁愣了愣,忽然掩着唇剧烈咳喘起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没有回答明英的问题,急着转过身来看向苏小冬,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要同她说些什么,可胸腔里的呛咳一声一声滚出来,他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苏小冬自然猜到了他急着要同她解释什么。诚然宣宁为了明英杀过不少人,具体都有哪些人,都是怎么死的,她没有问过,宣宁也没有说过。因为宣宁滥杀无辜,她不止一次跟他发过脾气,如今明英当着她的面这样赤//裸裸地挑明了来,宣宁自然是该着急的。
    越是急,一口气便越是堵在胸口,话便越是说不清楚。
    苏小冬从宣宁怀中摸出瓷瓶,喂了他一颗药丸后,踢踢跪在宣宁脚步的阿春:“快去整个能坐人的地方出来。”吩咐完扭头回来,一心替宣宁抚胸顺气,轻声宽慰:“别急,我没生气啊,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阿春也是个机灵的,知道苏小冬的话比宣宁的话还管用,麻利地起身,在砖石砌起的床榻上先铺了层干草,又往干草上铺了一层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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