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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盛颖琪并没能安然睡着。
    她睡着睡着,疼醒了。
    肚子疼。而且是越来越疼。小腹里面像有把不知哪来的电锯开动了,在突突突地划拉她的肚肠。
    冷汗随着剧痛从后背漫延开来,她捂起肚子在被子里渐渐蜷成一团。
    “嗯……啊……”她很快连额头都汗湿了,咬起牙关,疼得在床上打滚。
    可是这疼,她又很熟悉,暗暗叫苦。
    果然没多久,她手忙脚乱地翻身下床,抱着肚子跌跌撞撞冲进了洗手间……
    倪天泽回家的时候家里还是和他走时一样安静。
    悄声打开房门,看到盛颖琪果然在床上还没起来。他蹑歩走过去,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有头发露在外面。
    倪天泽在床边坐下,疑惑她怎么这睡法,不闷吗?就看到被子动了。
    很快被子被拉下了一小截,她露出半张小脸,眼神可怜兮兮的,看清是他,咕哝了声:“你回来了?”
    她的小奶音听着又哑又软,仿佛只被丢在家里孤苦无依特别弱小无助的小白兔。
    他喜欢她这样子,柔软甜蜜,像散发着奶香的大白兔奶糖。让他不由自主露出了微笑,手伸过去摩摩她的小脸蛋,热乎乎的,还有些潮气,像刚出笼的热乎包子。
    不过摸了两下就觉出了不对劲:“这是醒了还是没睡着?怎么一头汗?”
    “倪天泽……”盛颖琪只是有气无力地叫唤。
    “怎么了?”他低下头,凑近她,发现连她脸旁的空气都是潮热的,确实不太对,他的手顺着领口伸进被子里,摸到了一手水汽。
    盛颖琪气若游丝地辗转呻吟:“……肚子疼……”
    “肚子疼?”倪天泽皱起眉,一手摸摸她的额头另一只手又继续往被子里探,摸到了她的小肚子上,果然上面盖着她自己紧紧捂着的两只手。他的心一下提起来:“怎么个疼法?多久了?”
    “……你走了没多久……”盛颖琪难受地把头别到一边,身体不适地轻轻扭动着。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倪天泽急了,伸手要掀被子,“走,去医院!”
    盛颖琪伸出只手拦住他,哼哼:“不用……你……帮我……买药……”
    “都疼成这样了,光吃药哪行?”倪天泽脸色很严肃,但被她一拦也略微冷静了些,想想她这么疼也不方便挪动,于是掏出电话,“你别急,我叫医生过来。”
    “不是……”盛颖琪还是伸着手想拦他,“……是……痛经……你买药……就行……”
    “是什么?”倪天泽没听清,停住了手弯下腰凑近她。
    “痛……经……”
    倪天泽抬起头,惊讶取代了紧张:“是‘那个’……例假?”
    “嗯……”盛颖琪娇弱的眉头痛苦地蹙起,咬了咬唇。
    他们的关系现在说起来挺奇怪,既不是普通朋友也谈不上男女朋友。虽然知道来例假了肯定要说的,但真要说出口,又还是不好意思。
    倪天泽却没想那么多,也没留意她的那点不自在,只认真地来回打量了两遍,最后还是决定先听她的。
    “每次都会痛经?都是吃药就能好?”
    “嗯……”盛颖琪捂着肚子翻了个身,想想又艰难地给他解释,“本来我备有药的……是之前的吃完了……来了之后又一直忘了买……”
    倪天泽看看她,略微心安了,再拿起手机:“好,什么药?你说。”
    “布洛芬……”
    “好,”倪天泽边听边点开app找最近的药店,“还有呢?”
    “就这个……”
    倪天泽找到下了单。“别的呢?卫生巾什么的……”
    “那个……有……”盛颖琪背对着他,咬了咬唇,脸红地支吾。
    倪天泽抬眼又瞧了她两眼,扫视“痛经”、“月经”标签下的物品,估摸着功用,飞快地点了一堆。
    下好单他把手机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去拿了条毛巾来,给她从额头到脸颊到后脖子、后背擦汗:
    “然后呢?我现在该做什么?”
    盛颖琪捂着肚子咬着唇,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无声地摇了摇头。
    倪天泽没回来的时候,她疼得浑身颤抖,在床上翻滚了几个小时,以为就要一个人死在这里了。
    他现在回来了,她的心就定了。心一定,他给她擦汗,动作又轻又慢,和她说话,声音又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让她不知怎么情绪又变为另一种翻涌,眼眶发热,眼睛里很快充满了泪水。
    她现在难受,不想多说话倪天泽也理解,又问:“要吃点东西吗?还是给你倒杯热水?”
    盛颖琪还是微微摇头。她现在胃里自然也难受,没有半点胃口。
    她虽然摇头,倪天泽想想还是去倒了杯温水放在旁边备着。
    他平时绝不是爱说话的人,但这时候她不想说话,他反而成了话多的那个。
    “觉得冷?”
    她出这么多汗也还捂在被子里,他担心是因为这种时候失血怕冷。
    盛颖琪给他擦了后背擦前胸,乖乖地让他摆弄,只是摇头。他这么温柔,让她的眼泪更止不住了。
    可是光让他一个人说话也不好,她暗暗抽抽鼻子,小声答:“我不、不冷……”
    “也不热?”倪天泽抽出手,毛巾都湿了大半。
    “嗯、嗯……”盛颖琪还是背着他点头。
    倪天泽探身去看她,他怎么听着她像在哽咽?
    他这道黑影笼罩下来,盛颖琪自然抬起了眼睛,两人的目光碰了正着。
    “很疼?”
    倪天泽看着她小脸苍白都快没了血色,只有鼻尖红红的,还在掉眼泪。他自然认为是疼哭了,担忧得眉头拧成了结。
    在他眼里盛颖琪现在就真成了尊瓷娃娃,她自己活动身体,幅度大一点都疼得受不了,让他就算想抱抱她也不敢随便下手。
    他只能喃喃自语:“那还需要我做些什么?你说。”
    他这么忧心忡忡,倒把盛颖琪看得哭着笑起来,嘤咛一声又从被子里伸出手,哑声说:“不然,你抱抱我……”
    倪天泽二话不说,立刻伸手把她连被子一起牢牢抱住:“这样可以吗?”
    盛颖琪愣了一下,简直不知说什么好,正要羞涩地娇声提醒:“不是……你到被——”
    一阵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
    倪天泽放开她拿起电话:“喂……对,是我订的。拿上来吧。”
    放下手机,他松了口气:“保安说药送来了,你等等。”
    没等盛颖琪点完头,他人已经小跑出去。盛颖琪怔怔地望着被迅速打开又关上的房门,虽然身上还是疼得厉害,但似乎又觉得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
    倪天泽很快拿着一大袋东西回来。
    盛颖琪有些惊讶:“这么多?”
    “我担心还有其他要用的。这是一部分,下面还有。”倪天泽不在意地答,专心先翻出了布洛芬,拆出一颗,“来。”
    盛颖琪张嘴吃了,他把剩下的东西放到一边,坐到床边支起她上半身,给她送上水。
    盛颖琪只喝了两小口,勉强把药咽了,就摇头不肯再喝了。
    倪天泽轻手轻脚地扶她躺好,再次上床像刚才那样连被子一起抱了她一会儿,直到感觉盛颖琪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鼻息也变轻了。
    “好了?”他亲着她潮湿的额头问。
    盛颖琪轻轻“嗯”了声:“好一点了。”
    “那就好。”倪天泽跟着松了口气,又懊恼应该早点回来,早点给她买药,她也不至于难受了那么久。
    说起这个,他又想起之前问过的:“你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啊,手机!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盛颖琪对他转过脸,又委屈又着急,“我手机不知道放哪儿了,这周围到处都找不着,我又疼得走不动……要是有手机我就自己买药了……”
    她这么一说倪天泽才想起:“是不是放你包里?那个包在楼下,我没拿上来。”他自己说完,恍然抱歉,“原来说来说去,还是怪我。”
    知道在下面就行,盛颖琪的额头贴在他脸颊边,摇了摇头,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拍了两下,娇声说:“不怪你,是我自己喝醉了。而且昨天和今天,全靠你照顾我。”
    她只要又乖又暖,倪天泽就最吃这套。于是也把脸埋进她的脸旁,深深嗅着她的味道低声说:“应该的。”
    被又过了一阵,他忽然说,“对了,应该给你换套睡衣,现在这身都湿了。”
    盛颖琪一听很不好意思,扭开头吞吞吐吐地说:“被子也湿了……都有味儿了吧?”
    倪天泽干燥温暖的手掌在她额头上抚了一把:“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担心你着凉。你哪有汗臭,很香。”他很快起身下了床,一边嘀咕,“太香了……”
    盛颖琪在大汗淋漓的时候浑身上下会散发出相对浓郁的体香,所以他每次肏她肏到后来,性欲只会越来越高涨。
    现在那些汗气在他鼻端飘散,就像春药,让他再三按耐还是坐立难安,只能不停找事情分散注意力。
    很快他拿了新的被子和睡衣进来,把卧室的温度又调高了些,用最快的速度给她换了床被子。
    他们平时主要靠环境温度控温,所以用的被子本来就不厚。但还是怕盛颖琪着凉,睡衣让她在被子里换。
    干燥的被子又轻又软,云朵一样。于是在软软的云朵下,盛颖琪的动作一清二楚。
    倪天泽就看着她慢吞吞地在里面脱衣服。
    她雪白的额头和脸颊还沾着些汗湿而越发乌黑的发丝,眼睛望着天花板,一颗颗解着睡衣扣子,然后把衣服往外剥。随着动作幅度变大,她纤薄的身体不得不翻动着,因为费劲,小嘴也微微张开轻轻吐气。
    她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妖精,丝毫没有发觉汗津津的自己有多妩媚,慢吞吞的动作在倪天泽眼里又是多诱惑,她只是忍着腹痛,光裸的肩背和手臂露出被口,把睡衣拿出来放到了旁边。
    她又艰难地继续换睡裤。脱到一半,忽然瞥到站在旁边的倪天泽眼神不对。
    她顿时脸上发烫,害羞地停下了动作,对他娇嗔:“你、你……转过去。”
    倪天泽和她对视了一眼,没说话,当真老实转过了身。
    盛颖琪连忙把衣服换好。
    她当然不是怕让他看到身体,他们还有哪儿没看过?是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法做,她就不想刺激他,弄得他光看吃不着干着急。
    但是等她换好衣服,拿起换下来的那套正要给他,忽然看到那条睡裤……“糟了!”
    倪天泽连忙回身:“怎么了?”
    这回盛颖琪是真的满脸通红,赶紧团起那套衣服抓在手里,不知该怎么说。
    “怎么了?”倪天泽看出她那表情不是因为痛,手又把睡衣抓得那么紧。他走过去接过睡衣:“我看看。”
    盛颖琪丢脸死了!不好意思看他,但又不能不把衣服给他。
    她不敢看他,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我可能……可能把床铺……弄脏了……”
    她说这句话的同时,倪天泽也正摊开那套睡衣看开了看,睡裤上是沾了些血迹。他大松了口气。
    “弄脏就弄脏了呗,我当什么事。”他把睡衣丢进脏衣篮里,回来在床边坐下,摸摸她的脸让她安心,“我又不是不知道例假是怎么回事。这种时候衣服、床单弄脏了一点不是很正常吗?脏了就换呗。我也不晕血。”
    他说得合情合理,但毕竟不是女生。不知道这种事对女生而言,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依然做不到若无其事。盛颖琪自己还是觉得丢脸。尤其在他面前。
    就算倪天泽通情达理,她也还是想辩解两句:她这么大人了,也不是第一次来这事,以前在家都很注意,到了他这里弄得这么脏污真不是故意的。
    现在反而是倪天泽的通情达理让她失去了辩解的机会。例假和痛经带来的情绪波动在这一瞬间到达了顶峰。
    最糟糕的是,自己已经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盛颖琪当然更不想这时候哭,那样越发显得自己软弱得矫情。
    可是情绪就是这回事,越想忍耐眼泪就越忍不住。她努力吸气想要控制泪水滚落出眼眶,大颗大颗的泪珠偏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滑落了。
    她流着眼泪吸着鼻子,看着倪天泽倏然收起了笑容,眼神严肃地俯身过来,她赶紧又想为突然哭起来这事辩解:“我我我我不是……没有……倪天泽,我不是……”
    可在倪天泽眼里,虽说盛颖琪是爱哭,但这么气鼓鼓地瞪着眼睛,大颗大颗地掉泪珠的哭法,还是少见。这不像是伤心,倒像有一肚子气要撒。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说错话了,不自觉慌张,俯下身抱住了她:“没有什么?你别着急,慢慢说。是不是我什么地方说错了?”
    被他一抱,盛颖琪更是哭得泣不成声。她都希望倪天泽会骂她两句,像之前那样讽刺她,她也不至于现在这么生自己的气。“我平时——我平时不会这样……自从被大哥骂过之后我一直都很小心……我也不知、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倪天泽被她说得糊涂,抬起头,捧着她的脸,抽了纸巾给她擦眼泪,“你慢慢说,你大哥为什么骂你?”
    “我把床铺弄脏了……对不起……还有,我也、也不是想哭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哭起来了……呜……”
    倪天泽听着听着,手停下来:“你大哥因为这事骂你?”
    “我第一次,我什么都不懂……就想自己偷偷洗干净,可是怎么都洗不干净……呜,就被佣人发现了……她们在背后笑我……让大哥听到了,他就来骂我,还在爸爸面前说女生就是脏……我、我不是有意的……”她急切地抓着倪天泽的衣服,“那之后我我就再也没有弄脏过……真的……今天、今天是……我以前都有准备那种小垫子……这次来得太匆忙,好多东西都没带……我刚才太疼了,没留意就……”
    “嘘——琪琪,”倪天泽固定住她的脸,放缓语速,安抚,“别着急,听我说——你先听我说:首先,我没觉得这件事脏,更没觉得你脏。这是实话。其次,不是只有女生特殊时期会弄脏床单被子,男生没有特殊时期,照样也会。第三,这些东西就是正常使用也一样会脏。脏了就洗,洗不干净就扔。今早我们不就已经扔过一床了吗?第四,你不需要为弄脏弄坏家里的东西道歉。这种事我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最后,你大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从来都是。你不用把他的话当回事。你等着,我会帮你教训他。”他两只手一起上,给她抹了把眼泪,“不哭了。”
    盛颖琪的泪水依然掉个不停,但不发一言,只怔怔地望着他。
    倪天泽重新抱住她:“以后有任何事你都可以跟我说,不用觉得丢脸、难为情,我不是你大哥,绝不笑你。”
    盛颖琪的抓着他衣襟的手紧了紧,她直直看着他,瘪起嘴巴,一颗豆大的泪水再次从眼角滑落。
    倪天泽用指弯托起她那颗泪珠,勾起嘴角:“不哭了,再哭我就要亲你了。”
    盛颖琪很不好意思,眼里还含着泪,抿唇笑了。
    “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
    盛颖琪摇头,她没胃口。
    不过她突然想起:“现在几点了?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
    “我没关系。”倪天泽直起身,想想,“我刚才买的那些东西里好像有什么是可以在经期里吃的,我去看看,你等等。”
    没一会儿,他拿着两样东西回来:“一个是这个,”他看着包装念,“红枣姜茶,还有一个是——红枣粥。”他看看她,“想试试吗?”
    盛颖琪却情不过,勉强点了个头:“就姜茶吧。”
    “好。”倪天泽微笑一点头,“那我就帮你试试这个粥。”
    盛颖琪吃了药确实好多了,虽然小腹还有些坠痛,但她终于可以靠在床头坐起,捧着倪天泽给她冲好的姜茶,鼻端萦绕着浓郁的红枣和姜汤的气味,看着倪天泽吃着手上端的红枣粥。
    红枣粥本来是易拉罐装,倪天泽倒在了碗里,用微波炉稍微热了一会儿。现在不烫不凉,捧在手里,里面的配料丰富,盛颖琪看得很清楚:红枣、桂圆、枸杞、桃胶。
    盛颖琪没有胃口,所以端着姜茶也迟迟没喝。她现在躺在床上,又和倪天泽做了深入剖白的交流,现在看倪天泽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而且不管他在做什么,她都会不由自主盯着看。
    冷不防就问:“那是什么?”
    “这个?”倪天泽把勺子递给她看,里面是刚舀起的一片白色软绵绵的肉状物。
    盛颖琪略微起身凑近去看了看:“花胶?”
    “好像是。”倪天泽的勺子没收回来,又向她递,“吃吗?”
    盛颖琪倒不是想吃,是好奇:“这粥不是甜的?”
    “是甜的。”
    “我没吃过放在甜品里的花胶。”盛颖琪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那片花胶,甜的花胶,什么味儿?
    “我也没吃过。”倪天泽又向她递了递,“尝尝?”
    盛颖琪连连摇头,她本来就没胃口,吃这么诡异的味道万一一个不好吃吐了……
    “不用全吃了。你就咬一小点,尝尝味道。”她说着不要,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他的勺子,于是倪天泽极力怂恿。
    就尝一点?盛颖琪发觉这个提议可行。抬眼看了看他,嘴微微张开了。
    倪天泽把勺子伸到她嘴边,她小心翼翼地啮了一小点。
    “怎么样?”
    实在是太小了,芝麻大的一块,盛颖琪咂摸了一下:“没吃出什么味儿,好像……就是甜。”
    倪天泽就姿势没动,挑了挑眉,示意她再吃一口。
    盛颖琪看着他,小心地再咬了一口。这回有指甲盖大小。
    “就,甜的,花胶。”盛颖琪一脸空白地对他反馈。
    倪天泽把她吃剩的那块花胶一口放到嘴里,嚼了两下,点点头:“嗯,甜的花胶。”
    盛颖琪看他那么自如地吃她吃过的花胶,心上不自觉动了动,好像那甜味沁到了心里,甜甜的,暖暖的。
    “也没有腥味。”她不自觉地看着他的嘴巴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没什么必要的话。
    “原料还不错。”倪天泽表示同意,又舀了一勺粥,伸到她嘴边。
    盛颖琪回过神,赶紧摇摇头,怕他以为是自己明明想吃偏又装大小姐,故意要他喂。
    但她不吃,倪天泽的勺子就不收回去。
    “你早上就吃了几个蛋两片吐司。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不吃点东西血糖太低怎么办?”
    盛颖琪扁扁嘴,想说自己不是矫情:“我怕吃了会吐……”
    “吐了再说。吃了才有东西吐。”倪天泽要想哄人,声音就很有煽动性,简直就像催眠大师,“先吃一勺,如果实在吃不下就不吃了。”
    盛颖琪没办法,想了想,还是缓缓张开嘴,就着勺子吃了一小口。
    甜呼呼粘稠稠的一勺,要在平时真是不难吃,但现在她在嘴里含了好一阵才咽下去。
    倪天泽把剩下的那半勺吃了,观察她的反应:“怎么样?”
    “嗯。”盛颖琪没说什么,应得很含糊。因为那口粥挂在她食道上一路往下慢吞吞地滑,她暂时还没有太大的反应。幸好。
    盛颖琪以往经期的第一天几乎不吃东西,因为她不光只有肚子痛,还会腰酸背痛腿抽筋、会头晕、会反胃……所以她顶多喝一点红糖水,躲在自己房间吃点药,然后裹着被子睡着熬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痛经的时候身边有人陪着,还是倪天泽。她从不为外人见过的最糟糕的一面现在也不得不展示在他面前。
    她跟倪天泽,除了彼此的身体,其他都谈不上熟。实在是……虽然倪天泽说不介意,她还是羞惭,自己自顾不暇所以给他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再吃一口。”倪天泽自己又吃了一勺,看她似乎还好,于是又伸来勺子。
    他要是像平时一样凶也就算了,现在这样,盛颖琪实在拒绝不了,于是还是张了嘴。
    她的小嘴粉嫩柔软,平时就很吸引人的目光,让倪天泽随时都想亲一口。刚才因为痛经褪了大半颜色的嘴唇现在慢慢恢复了嫣红,喝粥喝得粉亮亮水嘟嘟,让他移不开眼光,目色也渐渐变得深邃。
    但倪天泽不动声色,只一勺一勺喂了她大半碗粥,直到她连连摇头真的再不张嘴了,他才把剩下的吃了。
    他吃粥的时候,盛颖琪自己也没意识到,她正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她和倪天泽小学和初中都同校,其实也算同学,但那时他们几乎没有交集。她印象里学生时代的倪天泽永远是全校第一,还不是只有学习好的文弱书生,是冰球棒球橄榄球各种力量型运动也很擅长的全能型第一。
    第一就算了,人还长得帅,很多女生喜欢他但不敢告白,只敢私底下发花痴。盛颖琪身为女生,赵珊珊那种例子早见过几百回,有美女壮起胆子跑去对他告白被拒绝的事其实一点不稀奇。
    而她呢,实在是平常得很,一切都普普通通。虽然是盛家的女儿,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受宠,所以在家里和学校她都没存在感,只能和跟自己差不多的同学交朋友。和虽然家境不如她,但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的倪天泽无论是学习小组还是兴趣小组,都碰不到一起。
    反倒是上了高中,他们有过一次接触,但毕竟不同校了,所以还是没有继续往来。唯一勉强说得上的一点交集,不过是他们同了三年路。
    刚开始她也没留意,后来无意间发现每天上学放学在路上都能看到倪天泽。不过他也从不跟她打招呼,只戴着耳机目不斜视地地一个人走在路上。他们中间通常隔着一条马路,她在这边,他则总是略微落后一点在她的斜后方。
    其实大家怎么说都从小就认识,出于礼貌她都觉得应该打个招呼。所以她刚开始是想打招呼的,但发现他腿那么长还总是落在她后面,显然就是没有这个意思,就还是算了。
    这么酷的倪天泽,她没想过他会突然向她求婚的。
    因为没想到,所以当时她气急地说了很不好听的话,肯定伤到他了。他后来那么对她,她也能理解。
    但无论是小初只能遥望榜首的自己,还是高中走在路上的余光里总能看到他的自己,甚至是三年前断然拒婚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有此时此刻的。
    “你有话要说?”倪天泽忽然抬起头问。
    “啊?”盛颖琪猛地回过神。
    “你看我半天了。”自从她说了之后,倪天泽就注意尽力收起自己的“凶相”,连语气都尽量和气,“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
    “没有……”盛颖琪的脸涨红,慌忙摇头,像面拨浪鼓。
    丢脸死了!她刚才那么直勾勾地看他,是不是很像花痴?他会不会觉得她和学校里那些总是跟在他后面偷看他,又自以为他没发现的女生一样?
    她突然这么慌乱,倪天泽反而觉得是真的有事。他放下碗,把声量又轻柔了些,好声好气地说:“没关系,你想说什么说什么,我不是说——”他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紧张,说着就要站起来,“还是喝了粥不舒服,是不是想吐?”
    “不是不是,”盛颖琪连忙直起身安抚他,“我还好,真的。”
    倪天泽接住她的手,不冰不热,确实比刚才好多了。
    “那是什么?”他放下碗,坐到床边,和她握着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他这么不依不饶,盛颖琪的汗又要冒出来了。她总不能直说我想起了以前。
    他们好不容易关系好一点,不能让他再想起拒婚。
    “呃,我是……”她搜肠刮肚地想,“哦,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嗯,你说男生也会弄脏床单被子?”
    倪天泽没想到她看他半天脑子里居然一直在想这件事,脸色一下微妙起来,甚至还有些尴尬。
    “因为——”这下轮到他吞吞吐吐了,“因为男生——”
    “嗯嗯?”
    “男生从青春期开始也会、也——”
    一阵手机铃声不期然响起,他大松口气,一把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盛颖琪看着他的眉头不经意皱了皱,然后才起身走到一边接起来:“喂?……好,我知道了。”
    他放下电话,盛颖琪不安起来:“是……还有工作吗?”
    倪天泽回过神,神色也有些无奈:“我家里有事让我回去一趟。”他回到床边坐下,刚刚还被她问得有些尴尬,现在真要走了,又不舍得起身,握住她的手,“身上还疼么?”
    听到他又要走,盛颖琪不自觉地嘟起了小嘴,但还是摇了摇头:“不怎么疼了。你回去吧。”
    倪天泽摸摸她的小脸,倾身在她软软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我把你手机拿上来,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盛颖琪乖乖点了点头。
    倪天泽拿了她昨天的手包和外套上来,手机果然在包里,早就没电了。倪天泽给她放在床头柜上充上电,又说:“我忘了跟你说,其实AI管家那里也存了我的号码,你以后找不到手机,唤醒它让它打给我,是一样的。”
    “好。”盛颖琪看看装在床头旁墙上的机器,又点头。
    “还有,你要是睡不着想看电视——AI管家!”
    墙上的终端提示灯闪烁:“我在,您请吩咐。”
    “打开电视。”
    “是。”
    一块宽屏液晶显示屏从天花板徐徐降下,正好悬挂在床尾正中。
    “想看什么跟它说就行了。”
    倪天泽看向她,盛颖琪却只幽幽地看着他,嘟着小嘴很忧愁:“你再不走,得多晚才能回来?”
    倪天泽顿时语塞,连盛颖琪都看出来了,他磨磨蹭蹭就是不想走而已。
    “你早点回去早点回来,我不想跟机器说话。”盛颖琪愁眉不展的,又快要哭了。
    她好不容易好一点了,倪天泽就又要走。
    “我很快回来。”倪天泽过去抱住她,亲了又亲,“这块屏幕可以视频,你要是想我了可以给我电话。”
    “知道了。”盛颖琪推他,“你快走吧。”
    倪天泽只好依依不舍地又走了。
    盛颖琪窝在床上,没有心情看什么电视。
    她倒是很乐意给倪天泽打视频电话,可他现在又不是去干别的,是回家。他母亲倪夫人是出了名的严母,她这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盛家女儿当初那么让倪家颜面扫地,现在哪敢大大咧咧在她面前跟她儿子视频?
    而且想到倪夫人,不知道她和倪天泽的事她知不知道?虽说李阿姨来过这里见过她,但以倪夫人的性格,倪天泽未必会让他母亲知晓他们的这档事。所以万一倪夫人知道了……盛颖琪愈加忐忑不安地咬起了被角。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倪天泽也好过不到哪里。他确实是不想走,既不想这时候离开盛颖琪,也不想回家。
    进了家门,佣人迎上来,告诉他夫人在小偏厅里。
    倪家中堂大厅旁有三四个偏厅,他走进他母亲惯常爱待的那个,这里有巨大的落地窗,迎进大片大片的阳光,倪夫人闲暇时喜欢在这里看看书、插插花。
    “妈。”
    倪夫人从桌面上抬起头来,看到他脸上绽放出笑容:“回来了?来,过来看看,我新收的这幅画怎么样?”
    倪天泽走过去看了看:“您看上的,自然无可挑剔。”
    倪夫人飞白他一眼:“在外面时间长了,就学得油嘴滑舌,言不由衷。”
    倪天泽笑笑:“字字真心,很由衷。”
    倪夫人便不做声了,继续低头研究她的画,倪天泽走到一旁的小沙发坐下。
    “少爷回来了?”
    他转过脸,李阿姨正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了个小碗。
    “刚做好的豆腐脑,夫人都说好,还说你要是在就好了,你就正巧回来了。”
    “是吗?”倪天泽接过那碗豆腐脑,看了他母亲一眼。
    倪夫人头也不抬,还在那看画:“我是说今年出来的豆子好。”
    “是我们地里出的?”倪天泽问,舀起豆腐脑尝了一口。
    “对,比去年的还好。”李阿姨笑盈盈地说,“到底是地方好,种子又用那么贵的,工人又用最好的,非转基因,天然有机。别家也在巴西买了地种豆子,可是出来的都不如我们的好呢。”
    “是很不错。”倪天泽连喝了几口,“李姨,你帮我装一点,待会走的时候我拿回去。”
    “好。”李阿姨马上心领神会,连连点头,“我这就去给你装。”
    倪天泽三两口把那碗豆腐脑喝完,放下碗,却见他母亲已起了身,端着精致的英式茶杯靠在桌旁正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嘴角微翘,见他看过来,便笑起来,抿了口茶,叹气似的:“儿子大了,会疼人了。”
    倪天泽没接话,站起来也朝窗边走了两步,但并不靠近她,只看着落地窗外的花园:“您不是说有事找我?”
    “赵总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今早给赵珊珊发了律师函。”
    “对。一张律师函能解决的事,我不想跟她浪费口舌。”
    “那我呢?”倪夫人继续抿茶,“值不值得你花一点口舌?”
    倪天泽转过身:“妈……”
    “怎么样呢,倪总?”倪夫人脸上的笑容已经很淡了,捏着细巧的杯耳看着他,“你有空在外面做了这么多事,却没空告诉你妈一声,以至于我连要被人诘问的准备都没有。这说得过去吗?”
    “对不起,妈,”倪天泽低下头,“我一直想跟您说,但就是……”
    “就是什么?没时间?还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告诉我你把盛家女儿当情妇养了?”
    “不是情妇!”倪天泽抬起头,咬紧了牙关,“您别听赵珊珊胡说八道,我没把琪琪当情妇。我们是……是……”
    倪夫人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等得挑起眉,皮笑肉不笑地追问:“是什么?怎么不说了?”
    倪天泽是在倪夫人严苛的教育下长大的,他深知这个养母的脾性和对他的要求。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他很清楚。
    二十多年来,那些只属于他自己的心事,他从不宣之于口,更不会让倪夫人知道。所以三年前他突然跑到盛家求婚,别说盛颖琪没想到,连倪家上下都很意外。
    当时倪夫人也和现在一样逼问他,他现在也一如当时,越被逼得紧反而越闭起了嘴巴。
    他又低着头不说话了,倪夫人也是没辙得很。但她又不能真逼得太紧,毕竟她就这一个儿子,当初全中国几千个两岁以下符合条件的孩子里精挑细选出的这么一个。
    再让她选一次,未必还能找到这么满意的坯子,更不可能再花二十年时间和精力去培养。
    而且倪家全靠他才势气蓬勃,有了现在的局面。他是倪家目前真正的顶梁柱,她辛苦了这么多年,终于享到了他的福。
    相比当下倪家财富像坐了火箭般的蹿升,倪天泽个人的私情根本算不上什么瑕疵。
    富人圈里别说未婚养几个情妇,就是已婚养外房的也比比皆是,就连盛颖琪自己的父兄都如此。以赵珊珊为首的小圈子故意往外大传“倪天泽养情妇”,说白了只是种泄愤似的舆论攻击,对他实质上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唯一影响到的不过是区区盛颖琪的名声。
    倪夫人拿这件事敲打他,虽然一方面是不喜欢盛颖琪,另一方面却其实不是要找他问罪。
    倪天泽不是她亲生的,又天资聪颖极为能干,去海外短短三年就已初露峥嵘,怕就怕他日后翅膀硬了一飞冲天,再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她要随时抓紧手里的缰绳,让他谨记这家里谁说了算。
    现在倪天泽不说话,看似气氛僵在这儿。但这孩子毕竟是她养大的,她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倪夫人脸上很快换上温和的笑意:“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当初你在盛家受了委屈,现在这么做我也能体谅。不过玩玩就算了,别没完没了,影响不好。”
    倪天泽果然立刻又开了口:“不是玩玩。我对她是真心的。”
    倪夫人“哼”了声:“你对她真心,那人家呢?她当初要是对你也有半点意思,怎么会让我们家丢那么大的脸?”
    这事确实倪天泽无话可辩,只能含糊地说:“那时……她应该是被吓到了。”
    “哦?那这么说你现在就很有把握,她是喜欢你的?”
    倪天泽顿时气弱:“我……会让她喜欢的。”
    倪夫人做出夸张的又好气又好笑:“天泽,你这是何必?那丫头就是个野丫头!不光没亲妈,他们家也根本没人在乎她。当初她家看不上我们家是他们势利眼!有眼无珠!你现在什么身价?倪家也不是当初的倪家了!你吃了什么迷药就非得她不可?”
    “我喜欢她。”倪天泽的口气像在说一件她早该看出来的事。
    “你——”倪夫人深吸口气,点点头,“行,你喜欢她。你喜欢她什么?天底下那么多女人,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
    “什么都喜欢。”
    倪夫人被堵得气息一顿,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再点点头:“好,行。这样,如果她也能喜欢你,那我也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人。”
    倪天泽眼睛一亮:“真的?”
    倪夫人毕竟是他的母亲,她要是能接纳,不论对他还是盛颖琪,当然都很重要。
    倪夫人微笑,却不是很相信地摇头:“问题是你怎么证实呢?现在她家忙着巴结你,嘴上说说喜欢很容易,可是她心里到底怎么想,你知道吗?我是为你好,不愿看着我儿子被骗财又被骗心,让三年前的那幕重演!”
    倪天泽被问得果然又陷入了沉默。
    她才又故作大方地接着说:“这样吧,你让她给你生个孩子。如果她愿意,那至少说明她对你还有几分真心。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出于喜欢,仅仅就是作为对我们家帮她家的回报,也总比将来人财两失要强,对吧?因为她要是不喜欢你,你也总不能把她硬绑在身边一辈子嘛。不过这事要是她压根不愿意,我就劝你死了这条心,好女孩有的是,别在她身上再浪费时间了!”
    生个孩子?
    倪天泽的心为这想法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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