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苼吩咐宫人把华真道人的遗骸暂时放在义庄。虽然一切的事情, 都是因她而起,可是归苼却仍旧想让她入土为安。
她明白,就算是没有华真道人的蛊惑, 她父亲与大哥哥之间的裂痕也会越来越深。他们父子之间, 早晚也是会决裂的。
处理了华真道人的事情,归苼便不在白云观多留。这个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开始不再让她怀念。那个毫无原则对她好的人, 原来对她百般算计。
回到汴梁,归苼往池太后那边见了一眼佛奴,就回到自己的仙居殿。虽然妃子的仪仗已经很是奢华, 但是一路过来,还是让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散了架。
归苼在软榻上小憩, 醒来的时候, 天色已晚, 池温在旁边就着烛火看书,见她醒了, 放下书册走了过来。
“几时过来的?”
归苼身上懒懒的,靠着软枕不想动弹。
池温见状,笑着把她拽了起来,揽在怀中。
“有一会儿了,见你睡得好,就不忍心喊你。这一路辛苦,你又赶得及, 多休息休息才是。”
归苼靠在池温身上, 食指在他胸口无意识地画圈。
“一切和咱们设想的一样, 居然真是华真道人。”
“接到你的信,我也很惊讶。然后查了一下宫中, 居然还有华真道人留下来的人手,我便奏与母后,趁着为佛奴祈福,一并处理了。”
归苼点点头,这样的人处理了好,即便是华真道人已逝,这样的人留在宫中,也会让人觉得心惊。
“龚湘也放出去了?”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池温问道,一双眼睛映着烛火,波光粼粼的。
池温点点头。
“也是个美人了,还真舍得。”
归苼话音刚落,就被池温堵住了嘴,她伸手推了推他,却没有推动。
“以后还乱说话吗?”
许久,池温才从那片温软中离开。
“做什么?讨厌得很呢!”
归苼揉了揉嘴巴,推了池温一下。
池温保住归苼,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想你了。”
归苼笑了笑,歪着头看着他。
“我没和你开玩笑呢,毕竟之前,你宫中也都是美人。”
池温知道归苼说的是前世,只得无奈地笑了起来。
“那会儿母后与柴莹不对付,总往后宫送人,我也懒得管她们之间的事情。”
归苼想了想,还是把一直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柴莹呢?当年也是恩爱,怎么就舍得退了亲?”
池温被归苼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当年哪里与她恩爱了?我与她,从未同房。”
“那为何上一世柴莹许久未有子嗣,太医说她是因为小产坏了身子?”
池温见归苼追问得紧,心下有些高兴。她一直对自己淡淡的,现在这般紧张的样子,难得。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那会儿是皇后,又知晓我的心思从来都在你身上,自然就要放出这些话来。”
池温说到这里,用手点点归苼的鼻子。
“倒是你,真想着与张家那小子私奔出宫?”
归苼愣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只想出宫而已。白云观住着,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
后面的话归苼没说,当年华真道人的那把香,彻底断了二人的情分。归苼以为池温对她只是欲望,半点情分也无。
“都过去了,”池温捧着归苼的脸,温柔地看着她,“我发誓,后宫只有你一个人,永远只有你一个。”
归苼点点头。她想,她应该还是要信他的。
八月,池温拿到了当年宋贵妃与温贵嫔所有的书信往来,证明末帝归蒙诬陷前朝太子归荣与二皇子归茁。朝中大臣倒是不惊讶,归荣的母家,日后怕是要一心归顺新帝了。
归苼不在意这些事情,她还是隔几日就往池太后那边去,佛奴一日大似一日,这些时候,都已经会认人了。池太后也不拘着她与归苼在一起。到底是亲娘,没得拦着的道理。
归苼抱着佛奴,看她与自己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笑了又笑。她应该会比自己小时候幸福很多。
池温不纳后宫的消息,传到了宫外。那些想要送女进宫的人家惋惜了一阵,也就熄了这份心思。毕竟都是娇养长大的女儿,不进宫也好,免得吃苦,在城中寻一户好人家,日后照样能拉扯娘家。
于是金陵城这些日子,忙坏了媒婆,出了这家的门,便往那家去,也亏得她们脑子好使,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和城中喜气洋洋的气氛相比,龚家就有些愁云惨淡了。龚湘从宫中回来,虽是得了赏赐,但是龚家老太太知道是怎么回事,长长地叹了口气,就也开始为她寻人家。
毕竟儿子儿媳远在西北任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小的县令,无旨不得擅自离开。
她本以为龚湘的亲事比龚洪要简单一些,谁知道门户高的,人家看不上龚家,门户低的,龚家又看不上。媒人来来回回几次,眼见腿都要跑细了,竟然还是没有说成。
龚家老夫人着急上火,嘴上起了好几个泡出来,菊花茶整日不离手。
龚湘在家待的烦闷,这一日带着人出来散心,谁承想一出门就看见归芙从巷子口回来。她本想躲开,却被归芙叫住了。
“龚家姑娘若是无事,不妨进来坐坐。”
归芙笑起来,人畜无害。龚湘虽然不知道她骨子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想着自己不怕她,竟是跟她一起走了进去。
白马巷院子虽小,但是格局好。一进门就是阔郎的一个院子,归芙让人在中间摆了石桌石凳,正是乘凉的好地方。
“不妨就在这里坐坐吧,靠着树荫,也算凉快,这会儿子屋里,闷闷的不舒服。”
归芙虽然手中有银钱,也存了冰,到底不是宫中,凡事都要俭省为上。
“也好。”
龚湘说罢,就捡了一个石凳坐下。
“听说这些日子老夫人为你寻亲呢?”
“是。”
龚湘知道,肯定是自家兄长告诉归芙的。
“虽然在金陵咱们就是邻居,倒是从未说过话。现在到了汴梁,更是巧的很。既然如此,我就劝你一句话,挑来挑去,越到最后,越不怎么样。”
龚湘没料到归芙这么敢说话,皱了皱眉头,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了。
“你这般劝我,可是想着嫁给我兄长?”
龚湘到底是个聪敏的姑娘,早就看出来龚洪与归芙关系不一般,只是她祖母身体本来就不好,她也不想说出来让她老人家心烦。
归芙笑了一笑。
“这话你搁几个月前说,我肯定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但是现在,我也告诉你,不会。”
“我兄长哪里不好了?”
龚湘虽然不喜欢归芙,但是她觉得,还轮不到她对自家兄长挑三拣四。
“龚大公子哪里不好,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可听说,龚大公子落第之后,柴家儿姑娘,可就不给你下帖子了。”
龚湘咬了咬嘴唇,这事是真的。
“我从宫中出来,也见过不少读书人,什么样人能出头,什么样人不能出头,我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我若是你,就趁着兄长第一次落第,赶快寻个好人家嫁了。免得后面越拖,越嫁不出去。”
归芙说得是实话,是以龚湘虽然不高兴,却无法辩驳。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她好奇地看着归芙。
“都是女子,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归芙的话说得情真意切,让龚湘有些恍惚,她真就这么好心?不过她的话也没错,龚湘回家后思量一番,终于同意了前些日子来提亲的陈家。
陈家老爷是国子监监丞,为他的小儿子求亲。龚湘起先看不上,可是归芙的话,让她更改了心思。到底是书香人家,她嫁过去,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
龚湘这边订了亲,三书六礼一项一项地走着,等亲事正式定下来,他们这才发现住在隔壁的归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搬走了。龚湘未觉得什么,龚洪却很是懊恼。他之前与归芙,到底行了逾矩的事情。
汴梁城郊,归芙正在一处院子中晒太阳。她得感谢归苼,帮她重新立了户籍。她现在,是从金陵过来寻亲的小寡妇,丈夫早逝,只留下个遗腹子。
佛奴三岁的时候,归苼又有了身孕,池温仍旧非常紧张,每日在她身边打转。那副样子,惹得归苼笑了许久。
当年池温宣布不立后不纳妃,御史的奏疏险些淹了太极殿。只不过,池温大权在握,那些御史,也只能过过嘴瘾。
归苼自己倒是毫不在意,史书上的妖妃多了,各个都过得很是滋润。班婕妤倒是贤良,结果又如何?
她不介意外人叫她妖妃,过日子的是她自己,和别人有什么相干!
终于,这年正月,归苼又诞下一个男婴,她听着小婴儿的哭声,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这下看那些御史还能说什么,皇帝可是儿女双全了呢!
池温果然大喜,要不是池太后与归苼拦着,恐怕就要当场封他为太子了。
“太/祖临朝三十八年,后宫只一宜妃。”——《齐史·高祖本纪》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很忙,但是好歹也算是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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