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夜晚,注定不能闲着。
但风清扬病情加重,他也没有对七海有过只言片语的指责。
反而宽慰七海,让他回去歇息,不必心存内疚。
七海靠着朱漆柱子,听着里间持续不断的咳嗽声,皱皱眉,“关伯,公子病得很重?”
关伯望了七海一眼,突然亮堂的瞳仁里,有些悲愁。他点头,“公子是……早产儿!”
“安阳王打仗,他娘呢?”就算风清扬老子走了,那至少老娘还在吧?可入王府以来,除了关伯以及一些丫鬟仆人,并未见到任何地位尊贵的女主人。
关伯语声低了低,他回答地平静,“已经病逝了。”
“尸骨葬于何处?”
“王妃病逝后,骨灰被供奉在菩提庙里。也是因为这,公子以往总是前往祭拜!”关伯没有表情,兴许是因为从小照看小主子,感情深厚。如今小主子一副病恹恹的身体,着实让他操碎了心。
……
“关伯,公子……公子他又咳血了?”一个俏丫鬟身着绯色衣裳,从屋子里,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微躬身,压低了脑袋,冲关伯喊。
“快,将厨房里温的药拿来!”关伯吩咐,小丫鬟便跑了厨房。他回头,黯然神伤地看了七海一眼,兀自进了风清扬的内室。
风清扬坐在床上,后背靠着一个金丝线夹绣牡丹花枕头,三分病娇之态,三分魅骨之形,还有四分羸弱之气。
额头两缕头发裹挟着冷汗,更衬得他那张脸,毫无血色。
唇上已无色,唇线很干,颜色淤青,好似中毒之状。
那双瞳孔黑白分明,脸上有薄薄的汗。因为常年咳嗽,他的喉咙上,有浅浅的绯晕,轻轻地滚动着。
看见关伯进屋,他脸上没有表情,甚至加重了语气,“七海护卫在哪儿?”
“回公子,老奴见七海护卫站了半天。怕他累了,便让他回房休息去了。”关伯微压了肩,言辞温和。
风清扬的病有多重,他说话的语气就有多么和善。就好像,对于病重的主子,他觉得说话语声温和,对方就能好一些似的。
风清扬听了这话,不但没有缓和,反而涨红了一张脸,咳嗽声此起彼伏,“咳咳咳咳……你……你让他过来?”
“公子,您身体虚弱,这会儿不宜多说,要不然……明日再让七海护卫过来吧。”关伯自作主张,就说了这么一句。
那床榻上的人,作势便恼了,“我说了,让他过来,咳咳咳咳咳……”
“公子莫气,老奴马上就派人请七海护卫过来!”关伯两手伸出,唯恐自己的小主子从床上跳下来,再因为咳嗽不止,一命呜呼了。
小主子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关伯的脸色更不好看,心慌慌的。
一屋子里的主仆,手足无措。
当然,他们也从未见过,一向温文儒雅的公子,某一天会这么地愤怒。
七海护卫刚来一天,怎么能让公子这般惦记?七海山庄派来的人,有时候,真地太玄乎了。
这边七海刚换衣,还没躺下,门外就有人请。
风清扬病重,七海没多待,就跟随家仆到了厢房。
屋子里除去床,以及被张大夫占据的一个板凳外,其他空下来的一个桌子和板凳,还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放着,无人敢坐。
七海来了,拱手一礼。
刚想对方为何会让自己前来,那床榻上的风清扬就屏退众人,忍不住问,“你……你明日是不是要去京都衙门?”
“没错。”
“为何?”
“当年护送公子前往菩提庙死相悲惨的护卫,同寒沉师兄一起的?”七海挑眉,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来这儿,想来公子早就清楚。一是因为保护公子,二是家师委以重任,寻找生死不明的大师兄。”
“你去了京都衙门查了案宗,又会做什么?”风清扬嗓子瑟瑟,说起话来,软弱无力。
“带人去菩提庙看看。”七海站着累,脚尖在大、理石地板上蹭了蹭。
风清扬抬手,指着凳子,“你坐吧?”
“听说公子有洁癖?”
“左手边第二个凳子,可坐!”风清扬又轻咳了一声,闭目养神,身体往枕头蹭了蹭,无精打采。
“为什么是左手边这个?”七海好奇,在他眼中,屋子里应该不只一个凳子。包括刚刚张大夫坐的。为何他毫不犹豫地指着左边第二个凳子?
不及深思,风清扬就自顾自地来了一句,“左边第二个凳子,你昨天坐过。”
洁癖超出预料?
七海一直以为王府这位公子病体缠身,很是可怜,但现在看来,他可怜又可恨。
踢了个凳子,坐下,他将剑靠腿,瞟着床榻上的人,“明日正午,我可能要去菩提庙一趟。”
“想让我做什么?”风清扬问。
“公子得陪同一路!”他说得越发云淡风轻,就越显得深不可测。
寒沉是因为护送风清扬前往菩提庙死的,也就是说,如果重新回放一次当年的情景。说不定,就能找到真凶。
京都府尹钱长申既然说,派去菩提庙查探的捕头丢了性命?也就说明,那位凶手不允许任何人查出背后的真相。
风清扬一路,可成为一个幌子。毕竟凶手出手,一定会有很多人感兴趣?!
七海以为,这个时候,让风清扬陪同一路,借着特殊时间查询凶手,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你要知道,我跟着一路,也许你会死?”
风清扬冷不丁地叹了一口气,那张脸,愈发地白。
他动一下,说一句话,病态更显。
“这个就不用公子担心了,毕竟……聪明的人,一般都长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脑子。”七海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当然若非他手执空间,无所畏惧,兴许在这个案子上,他会给自己考虑一条随时撤退的后路。
说完,七海瞪着风清扬,眼神愈发亮,从容地补充了一句,“那,去菩提庙有其他的路没?”
七海问到这里,风清扬的咳嗽又加重了,他纤细的五指抓着红缎面的被褥。咳嗽地紧了,那双精明的瞳孔,在淡蓝色的光晕下,透着点儿无力的涣散。
良久,风清扬踌躇地抬头,“还有一条路,但那条路峭壁断岩、犬牙交错,甚是险峻。另外……那山,连着源河,源河是京都的外河。河深百丈,无人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