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上一盆,为回家一个人复盘今天这事打底,要不然?回家蜷缩在床角,孤独抱着双膝呜咽?提着硕大打包盒,站在裙楼拐角歇业婚纱店前,望着橱窗玻璃镜面里,娇俏身影和橱窗内婚纱模特完全重迭映像喃喃:肯定不行,是吧,陈奕?
她特地带陈奕过来看这神奇影像一幕在脑里如慢镜头闪过:
——“嘻嘻,神奇不?”她咬着吸管转头看他。他怔怔看着橱窗,点头。之后,她独自来过好几次,右手掌往外微微抬起,仿佛正被一大手紧握;有时脑袋也往右边歪斜,像靠着健硕手臂……
她总寻思,那天,怔怔看橱窗的陈奕在想什么?
划开手机,刚想给陈奕发信息,突兀的电话铃声和硕大来电ID吓了她一跳。
陈奕?!
【什么你不配?】——一接通,陈奕直接问。腔调有点奇怪?慵懒?还是疲惫?虚弱?仿佛使劲压抑,喘息还是微重、沙哑,令这没头没脑的问话,更像、像情侣间通话?
她快手撤回,他还是看见了?她:【你干嘛呢?这么喘?】
陈奕几声轻咳,【别误会啊,出差外地,加班,开会,话说多了,嗓子有点哑。你呢?什么不配?】耿耿于怀非要搞清楚。
误会?她脸微热,这喘声确实诡异, 她答非所问,【我在水煮渔乡】。
陈奕:【婚纱店那?】
她:……
【嗯?】微喘的上扬音,在她耳边性感轰轰,她呼吸似也微重。
【嗯!】
良久,陈奕:【我会做水煮鱼,要用啤酒洗鱼片,增香、去腥。】
她:【不能抓粉,甚至蛋清也别抓,这样还能做得嫩,才算真正会做鱼。】——少年陈奕并不会做菜,后来怎么颠沛中学会了?她心像被谁揪着的疼,又奇怪的得意,她有口福了,以后都欺负他做饭做菜,嗯,连洗碗、抹地都赖他做。
他:【当然不能挂厚浆啊,反人类人为。】他喘息更重了些,像蹙起眉说话,【说得我都要流口水了,学校东门边树下川菜馆,十五元一大盆,完全不挂浆,肉片白如瓷,薄厚得当,哎,妈妈也很会做饭,炖的粥可好吃了。】
她:……,四岁多孩子记住好吃的粥真实度有多少?
他:【下月妈妈生日。】
她淡淡的应:【嗯】。——她对妈妈实在无感,奇怪的是,她对没妈妈这事同样无感,幼童、少年陈奕功不可没,眼眶酸酸重重的,她连连眨眼。
他:【她是天下最温婉、最好的女人】——尾调【嗬哈】地喘,似无限追怀……
她:【那我呢?我不好?】
【嗨!你啊!】他轻嗤,又咳了咳,【我这辈子,最遗憾你不认识她、不知道她的好……】
她不能看着她长大,她不能在她怀里撒娇、陪她老,是极他浓烈而持久的忿恨!
叹息悠悠长长。这份像遗憾和悲伤围绕着叁人,像打了个小小的立方符号。
她:【嗯……】
天色昏暗下来。
小巷,墙角,陈奕望着惨白路灯光,眼一眨一眨间,眸睫湿泞泞?
【你老哭,她抱着你,你就不哭了,她歪着脑袋看着你温柔的笑,喃喃小妍妍,是这世上最美的画面,妍妍呐,她温柔极了,叨叨叨教我们很多、很多……】
这话和【妈妈炖的粥好吃】真实度一样稀薄,可同样奇怪的是,陈海、张晓敏并没用心教陈奕什么,陈奕自小家教极好、礼貌待人,乖乖吃饭、按时上床睡觉、写作业,凭四岁多时妈妈叨叨叨的记忆?
她:【陈奕!】
他:【嗯。】
【你想她?】
一声完全放开的夹杂着抖颤的悠长喘息,【嗬……】,他紧捂下腹的手,指缝不停汩渗出鲜血,浅灰绵衣腰围部分已被鲜血完全渍湿,成重酱色,【想啊,下月她生日。】
——就像她梦见的那样,他不算厚的肚腩被捅了好几刀。
【缺失妈妈教妍妍,】他居然和她想到一处去了,她嘴角勾起;
【咱们陈妍也考上好大学、进了大公司,连续两年优秀员工,双语主持年会,什么不配?我呸!】重重的呸字,带出一大股鲜血涌出伤口,他五官疼得全蹙了起来。
【嗯!我呸。】她笑。他终于说漏嘴了吧,要不是公司里有熟人、就那个刘霖吧,哼!他哪知道这些?这些她可没晒朋友圈。
【妍妍回家,吃完早点休息。】他靠着墙角,使劲压着差点痛喘出声。真疼啊……
【好】。她心情好多,兄妹俩很久没聊这么多,像回到高中时,【陈奕,你已微胖,小心秃头。】损他真快乐,她笑着先挂线。
微胖什么鬼?他咬着后嘈牙忍笑,收起手机。
他笃定,司机张叔肯定会跟过来……
低头看着混杂着刺眼红鲜血、碍眼黄脂肪的伤口,他用袖口抹着使劲往外溢的血,他妈的,血流得有点多!
妈妈,你想见我了?可他们还没被判刑伏法……
…………
陈妍提着冷透的打包藤椒鱼回家,边吃边打开订票软件,订翌日一早回家机票,张晓敏,见个面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