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洛祈却是听不到她说的,他身子一晃,冰凉的手握住她,声音艰涩,“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余初抿了抿唇,低下头,“我……”
“什么叫做,再过不久,你就会离开了?”洛祈红了眼眶。
“是可能,可能会离开。”她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小声纠正。
“余初!”
余初被吓了一跳。
洛祈压抑着心底不断翻涌的情绪,凝视着她,眸中映着血丝,“不要再骗我。”
后者闻言沉默。她感受着手里的冰凉,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覆上去,暖了一会儿,她把洛祈的手轻轻塞进被子里。
洛祈却不肯松开。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事说来其实也挺可笑的。
“在之前被救出研究所之前,这种状况其实就已经出现了,”她回忆着,“大概是9岁的时候吧。”
在那之前,她每天因为不断地被注射各种实验药剂,不同的药性在体内混合反应,整天整天的疼痛和难受让她根本做不到安然睡去。
只有在身体已经到达承受的极限,或者是有别的压制药剂注入,她才能勉强地进入浅眠,身体被强制的放松。
而从每天必须要进入一定睡眠时间的副作用出现后。那段时候,是她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研究所里,每天都所全心期待的事。
睡着了,就不会感觉到疼痛,什么事都不会想,什么动静都不会吵醒她。不睁眼,就可以假装自己没有承受那一切,而在她沉睡时,就连实验的反应身体也依旧可以做出。
那时,她想,这样的时候要是能再多一点,该有多幸福啊。
她每天会因为新一天的到来,在疼痛中苏醒。
每每看着凹凸不平的石壁,恍惚间,她都会在心里默默地计算沉睡时间的到来。
直到最后,她逃出了那个囚禁了她小半生的地方,再后来,她来到了白恒星……
她后悔了。
从前的一切早已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没有那些先前实验的材料,重新研制出可抑制的药剂简直如白日做梦。
更何况,她也没有专业的团队可以为她做这一切。
在她13岁的时候,副作用的固定时间是8个小时。
后来到了16岁,时间延长到了12个小时。
17岁的时候,帝国研制出抵抗药剂,副作用消失。
而23岁的时候,她又回到了13岁。副作用时间是8个小时。
16岁的时候,副作用的时间延长到了12个小时。
17岁的时候……
与上一次的17岁不同,或许是中间缺少了哪个步骤,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其它意外。
也许会一睡不醒的念头越来越重,她大概能感觉到,那时刻钳制着她,若有若无,缥缈却又无比清晰的枷锁。
那是一种预感。
预感到,18岁的时候,她可能真的要当一次童话里的睡美人了。
只是,睡美人有王子的亲吻就可以再度苏醒,而她,大概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吧。
其实以前在天琉的时候,她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可那时感觉还没有那么强烈就已经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偏偏到了白恒星,她终于看到了以前哥哥口中所说,人世间的美好与灿烂。可是她却再没有多的时间了。
想混混日子,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永远陷入沉睡。
也许是18岁,也许是32岁……在现有的光阴下静静等待着终止的到来,她有过惶恐,但细想之下,自己好像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比这更糟糕的事,最终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彻底归于平静罢了。
直到后来认识了凌云,认识了易莎她们,认识了车主任,认识了洛祈……
她从一开始的要保护自己的弱点不能让其他人抓到软肋,到后来必须要隐瞒自己的病情不能让心里有着她的人伤心。
她甚至都已经提前做好了打算,在她彻底地陷入沉睡前,她会把事先录好的视频定好时间发给所有人。
告诉他们,自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回到了新家,然后……
然后她其实也没有想好。
好像没有什么理由,是可以让他们忘记她的。
但总能找到理由,让他们可以不用担心她的未来。
宇宙消失了谁都会继续运转,他们也是。
总归是会慢慢淡忘的。
她希望。
哪怕心不甘情不愿。
以及,每天纠结在生死之间,恐慌着意外和明天究竟哪一个会先来的……
她一个就够了。
“所以在你17岁生日的那天,你就已经做好一切的打算了?”洛祈紧攥的手在她的手腕留下红痕,声音带着哽咽。
余初低下头,浅浅的眸光垂落。
其实,比那天还要早。
而洛祈一想到生日的那一天,白恒星上,宴会之中,余初抱着他撒娇,说不想长大。
一瞬间,以往全部的记忆如潮水般在脑海涌现。
回想着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他心口痛得抽紧,眼眶通红,声音沙哑而含着无数委屈:“所以你之前做的那些,全都是提前在为离开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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