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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午饭后,客人们陆续离开。范德林太太和麦卡塔太太打算坐火车,卡林顿一家开车。范德林太太姿态优美地跟梅菲尔德勋爵一家告别时,波洛就站在门厅看着。
    “发生了这样让人心烦意乱的事情,我真为你感到难过。我真心希望这事会有个好的结果。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范德林太太按了按梅菲尔德勋爵的手,接着坐进了等在门口的劳斯莱斯轿车。麦卡塔太太已经在车里了,早些时候她敷衍地和主人告了别。
    就在这时,坐在前排的利奥妮突然冲出车子往屋里跑。
    “夫人的化妆盒,不在车上。”她一边跑一边喊。
    大家迅速地找了一圈,最终梅菲尔德勋爵在一个老旧的橡木柜子下找到了那个化妆盒。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的利奥妮接下了这个绿色的摩洛哥皮革质地的精巧盒子,立刻转身离开了。
    接着,范德林太太从车里探出身子。
    “梅菲尔德勋爵,梅菲尔德勋爵,”她递出一封信,“可以帮我把这个放进你的待寄邮件包里吗?我怕我带着这个进城会忘了寄。这封信已经在我包里放了好几天了。”
    有些强迫症的乔治·卡林顿爵士把玩着自己的手表,打开又合上,嘴里念念有词。
    “他们可真能卡着时间来。卡得这么紧。除非他们够谨慎,不然一定会误了火车——”
    他的妻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哦,乔治,别小题大做了。是人家要赶火车,又不是我们!”
    乔治·卡林顿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劳斯莱斯渐渐驶离。
    雷吉·卡林顿开着自家的莫里斯 在门前停下。
    “一切就绪,爸爸。”他喊道。
    仆人们把他们一家的行李陆陆续续地往外搬,雷吉装模作样地在一旁监督。
    波洛也走到门外,默默地看着。
    突然,他感觉到有人碰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紧接着就听到茱莉亚夫人压低的声音,语气有些激动。
    “波洛先生,我得跟你谈谈——马上。”
    他配合地跟着她走进了一间小小的晨间起居室。茱莉亚夫人关上了门,靠近波洛,道:“你刚才说……能否找到文件对梅菲尔德勋爵至关重要,这是真的吗?”
    波洛好奇地看着对方。
    “确实如此,夫人。”
    “要是……要是你拿到了那些文件,你能否把它们还给梅菲尔德勋爵,并且一个字都不过问?”
    “我好像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懂!我敢肯定你一定懂!我的意思是,如果文件能物归原主,能不能不追究窃贼到底是谁。”
    波洛问道:“文件什么时候能还回来,夫人?”
    “十二小时以内肯定可以。”
    “你能保证吗?”
    “我保证。”
    波洛没有回答,茱莉亚夫人又急切地追问道:“你能保证不声张吗?”
    波洛神情异常严肃地答道:“是的,夫人,我向你保证。”
    “那我就去办了。”
    说完,茱莉亚夫人便急匆匆地出去了。没一会儿就传来汽车开走的声音。
    波洛穿过大厅,沿着走廊径直往书房走去。梅菲尔德勋爵在那里。
    他抬起头,看到来人是波洛,问道:“怎么说?”
    波洛活动了一下双手。
    “结案了,梅菲尔德勋爵。”
    “你说什么?”
    波洛原封不动地把他和茱莉亚夫人之间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梅菲尔德勋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可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事情很明朗了,不是吗?茱莉亚夫人知道是谁偷了图纸。”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那个人就是她吧?”
    “当然不是。茱莉亚夫人最多不过是个赌徒,但绝对不是贼。不过既然她提出归还图纸这回事,那就意味着偷东西的人不是她丈夫就是她儿子。而当时乔治·卡林顿爵士和你一起在露台上,那就剩下她儿子了。我想我现在基本可以还原出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了。昨晚茱莉亚夫人去过她儿子的房间,发现没人,所以就下楼去找,结果还是没找到。今天早上,她得知了文件失窃这件事,又听儿子解释说他昨晚回到房间后就睡了,没出去过。她知道雷吉没说实话。她很了解她的儿子,知道他不仅意志力薄弱,还非常缺钱。同时她也注意到了雷吉对范德林太太的迷恋。她一下子全明白了,是范德林太太唆使雷吉去偷图纸的。于是她决定也掺和一脚,她打算劝说雷吉交出文件,物归原主。”
    “这整件事情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梅菲尔德勋爵大呼。
    “是的,很不可思议。不过茱莉亚夫人还有所不知,而我,赫尔克里·波洛早就知道,雷吉·卡林顿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工夫去偷图纸,因为他在和范德林夫人的女仆调情。”
    “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一点不错。”
    “所以这件事根本没结束!”
    “不,已经结束了。我,赫尔克里·波洛,已经知道了真相。你不相信我吗?昨天我说我知道图纸的下落时你也不相信我。可我就是知道。图纸近在咫尺。”
    “在哪里?”
    “就在你的口袋里,阁下大人。”
    梅菲尔德勋爵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波洛先生?”
    “是的,我很清楚。我知道我正在和一位聪颖过人的男士说话。从一开始,你这个众人皆知的近视眼坚持说看到有人从窗户溜出去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你一开始就希望大家跟着这个思路——也是最简单的思路——走下去。这是为什么呢?后来,我一个一个排除了所有人。范德林太太在楼上,乔治爵士和你一起在露台,雷吉和法国女仆在楼梯上,麦卡塔太太无辜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她的房间就在管家隔壁,而且她睡觉打呼噜!茱莉亚夫人又对儿子的罪行深信不疑。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两种可能性了。要么卡莱尔根本就没把文件放到桌子上,而是直接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不过这并不合理,因为你说过他完全可以复印一份;要么就是——文件在你们靠近桌子前一直安然无恙地放在那里,直到你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如果是后者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你坚持说看到了人影,并对卡莱尔的清白坚信不疑,以及你不欢迎我的介入。
    “但有一点难住了我——动机。我对你的诚实正直深信不疑,这一点也表现在你不希望任何一个清白的人被怀疑。而图纸失窃对你的职业声誉显然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那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不合逻辑的盗窃行为呢?最后我想明白了。问题就是你的职业危机。几年前,总理曾向全世界担保,你绝对与可疑的外国势力毫无瓜葛。假设这一说法并不完全正确,甚至留下了确切的证据——比如一封信——能证明你做过曾公开否认的事。你之所以否认可能是为了国家利益,但普通老百姓可不见得都这么想。这也就意味着,若有朝一日你手握大权,陈年旧账可能会被翻出来,毁了你。
    “我怀疑那封信在某个政府机构手里,而他们想和你做笔交易——用信换取你手上的新型轰炸机图纸。不一定所有人都会接受这样的做法,但是你——接受了!你同意了。范德林太太是那个中间人,她是被安排到这里来做交接工作的。就在你承认你并没有想好引诱范德林太太的具体计划时,这一切就暴露了。因为你请她来这里的理由实在是太牵强了。
    “你自导自演了这起入室盗窃案。你假装在露台上看见了贼,以便排除卡莱尔的嫌疑。其实就算他没离开过书房,窃贼也完全可以趁着卡莱尔背对窗户、在保险柜旁边做事情的时候,把窗边写字台上的图纸拿走。你就是这么干的。然后按照事先的安排,你把图纸塞进了范德林太太的化妆盒里。而范德林太太借由让你帮她寄信,把那份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信交到了你的手上。”
    波洛闭上了嘴。
    梅菲尔德勋爵说道:“波洛先生,你说的基本上就是事情的全部了。你一定觉得我很卑鄙无耻吧。”
    波洛连忙挥了挥手。
    “不不,梅菲尔德勋爵。我记得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昨天晚上我突然想到,既然你是一名技术一流的工程师,如果,你对轰炸机图纸进行了一些轻微的修改,一般人应该很难发觉,只是纳闷为什么成功不了。那个外国势力便会放弃,认定这款轰炸机是失败的设计……他们肯定会感到非常失望,这是肯定的……”
    两人之间又出现了一阵沉默,接着,梅菲尔德勋爵说道:“波洛先生,你真是太聪明了。我现在只希望你能相信一件事情,我是个有信仰的人,我相信我能够引领大英帝国度过即将到来的危机。要不是我忠心认为我的国家需要我,我是不会做出那些事来的——两全其美啊,耍个小把戏就能让我躲过一场灾难。”
    “阁下大人,”波洛接应道,“你们政客,都想要两全其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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