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个人心知肚明,就“工作量”来说,面对这份“工资”,陈越持受之有愧。要收钱也不是这么个收法。
思来想去陈越持确定,他的确是被可怜了。关容虽然可能从事的是特殊行业,但是就他看来,陈越持应该是更可怜的那一个。
想清楚这点,陈越持最初的震惊全然消失,剩下一点点难堪。后来难堪也没了,就觉得挺好笑。
也说不出是哪里好笑。
后来天快要亮,陈越持才后知后觉地,突然产生某种被刺痛的感觉。在他还不算长的生活经历中,他学会迟钝已经太久,这种情绪也早就陌生。
一连好些天,陈越持都会去广场中心的梨树下逛一趟。但是他的班不固定,每天去的时间段都不相同。
没有一次找到过关容。
其实陈越持不知道自己找到关容要怎样,是把钱还给他,还是说些什么。事实上他无话可说。
也许去少年宫更容易找到人。但陈越持又在东街口的一家蛋糕店找了兼职,一时愈发忙碌,除了回去睡觉就没有出广场的机会。
便利店不忙的时候他会看对面的书店,也曾路过几次。依然看不到书店老板,因为那店直接就没开。
陈越持想这书店真的要倒闭了。
等陈越持再见到关容,已经是需要穿外套的时候。
依然是在便利店,快要到十二点交班的那会儿,关容推门进来。夜里风大,门口的风铃响得很欢。
陈越持看见关容来,问:“您是要创可贴吗?”
关容为他突如其来的并不幽默的幽默感露出个笑:“要蜡烛。家里电路烧了。”
陈越持看着他,觉得他跟前段时间比有了点差别。他笑笑,找到蜡烛递过去:“好久没见到您。”
“你在找我?”关容问。
陈越持一愣,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好像做什么坏事被抓现行一样。就是这两秒的沉默,疑问滑了过去。陈越持于是反应过来,关容这问话其实是无心的,与此同时,他发现关容的不一样是在哪里了。
他好像已经好几夜没有睡觉,有点憔悴,但因为眼睛形状偏长,皮肤又好,不太起黑眼圈,所以憔悴得不明显。且下巴上的胡茬浅浅地冒了一层,看上去比先前要粗糙些。
关容给了钱要走,陈越持才捡起那句话,说:“我是在找您。”
“上次您给的钱给多了,您看看还有什么活儿,我可以帮您做。”他说。他开口之前完全没想好要怎么办,这会儿一串话脱口而出,自己也有点暗自意外。
关容听完开始皱眉,想了一会儿恍然悟了:“你说那个啊……”却没有下文。
陈越持从容道:“是的。我觉得只拿自己分内的钱比较好。”
关容笑:“那个是你分内该得的啊,瓶子特别难管。”不等陈越持再说,又开口:“不过我确实有点事情要你帮忙,你会看电路吗?能不能帮我修一修?”
十二点过几分,上夜班的同事来了。
陈越持平时不太在意交班的同事迟到,但今天表现得稍微有点急,同事表面没说什么,背过身去却在嘟囔。陈越持佯装没听到,快速把班交了,去工作间换上自己的卫衣,抓起书包,还顺便在仓库里寻了半卷绝缘胶带。
关容在不远处的街口拐角等着,就在路灯底下,却又避开了路灯的光圈,只站在光线隐约的地方,让陈越持能看到他。
陈越持小跑过去,关容好像才发现他很年轻似的,问:“你还没毕业吧?”
又有点怀疑地问:“成年了吗?”
其实陈越持比关容还要高上小半个头,平时做事也很沉稳,极少有人会这样问他。但少年气偶尔会在一些不设防的时候显露。总归看上去还是个学生样。
陈越持含糊地应个“嗯”。关容也不再多说,又是随口一问的态度。只引着陈越持穿过下沉广场,朝着旧城区的方向走。
走了一会儿陈越持说:“高中毕业了的,十九周岁了。我们老板不收未成年人的。”
关容并不诧异,只侧头认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关容住的地方果然离下沉广场很近,只是方向跟陈越持的出租屋相反。那里是个旧小区,但是楼看上去都很坚实。
隔音效果应该很好。这是陈越持的第一个想法。
时间太晚,整个小区陷入深睡,只远处零星亮着几盏灯。进楼门口,关容问:“你就这么跟着我来,不怕吗?”
“啊?”陈越持又懵了,“您说什么?”
关容摇摇头,笑起来。声控灯此时忽然熄掉,陈越持住了脚。关容拍了一下手掌,灯不亮。陈越持也跟着拍一下,灯依然不亮。
陈越持静静地站着,想等眼睛适应黑暗。但漆黑之中,已经有一只手轻轻扣住了他手腕。
第一反应是要挣脱,陈越持不知道为什么生生忍住了,身体僵硬地顺从着。
关容的手很干燥,掌心暖,指尖温度稍低。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关容两根手指的指尖正好搭在他脉搏处。应该是中指和无名指,因为对方食指的第一个指节靠着陈越持的掌根。
他牵引着他朝上走,浑不在意地解释:“这楼太老,线路都不太好使了,而且台阶很高。还好老人家们晚上都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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