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空落落的,嘴里又甜的发苦,梁苏干脆栽倒在病床上装死。她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聊天声,越来越觉得事态不妙。
“这位小同志一个人晕倒在河堤上,天寒地冻的,太可怜了。”
“就是就是,还是一中的,肯定是毕业班读书太辛苦,粮票又不够吃才受不了晕倒,你看小胳膊小腿瘦的跟豆芽菜似的。”
“叔叔你懂什么,高考才恢复两年,过去被耽误了的知识青年全都挤在一起报名,听说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好不容易有了个年轻的男声,“我就不凑这个热闹咯,我爸给我弄了个征兵名额,秋凉就戴大红花保家卫国去。”
“都让一让,病人家属来了。”方才端白糖水的女护士又回来了,空气里还弥漫着丝□□人的肉香。“苏苏 ,是王婶儿不好,没有按时去学校门口接你,让你一个人走了这么久。来,看王婶儿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身体被温热的大手扶了起来,紧接着,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被塞进怀里。梁苏揉揉眼睛,一个裹着蓝色头巾,面目慈祥的中年妇人坐在床头,“吃吧,我在镇上包子铺买的,揣在衣服里没让它们冷掉。”
梁苏本能的想拒绝,没想到饥肠辘辘的肚子却咕咕的叫了起来。她打开纸包,里面是三个雪白圆胖的大包子。轻咬一口,肉香混着葱花香溢满了口腔。
“哎呀,这包子费粮票吧。”对面五大三粗的汉子狠狠咽了下口水,“家里小子每次路过就走不动路,一想到一个就要半两粮票,我实在舍不得。”
“实在感谢同志们,我侄女元旦放假好不容易回趟家,本来我去接她,没想到走错了路。都怪我不识字,连个路牌都看不懂。”王婶扭过头去,对着大伙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送梁苏来的几个人见家属到来,也不好再耽搁下去,寒暄几句就离开了。“苏苏,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你妈妈。”王婶眼眶泛红,“还好你被几个工厂下早班的人送来了卫生院,如果真出个什么事,我都没办法对你妈的在天之灵交代。”
梁苏吃饱了肚子,思维也活跃起来。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严重的事:自己没有被拐卖,而是穿越到了另一个时代。
“婶,今天是什么日子?”梁苏艰难的开口,“我摔了一大跤,也不知昏了多久,以前的事都记不太清了。”
王婶没有回答,反倒抱着梁苏放声大哭起来。梁苏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见护士拿着一张雪白的登记表走过来,请梁苏签名。
“糖水是免费的,门诊观察费五角伍分。”护士见梁苏清醒过来,笑得春风拂面:“小同志,元旦快乐。”
王婶撩起就棉袄,从腰间小心翼翼的取下个巴掌大的麻布袋,点了皱巴巴的毛票和几个硬币,往护士手里塞过去。
“千万别给我,你跟我去收费处。”护士领着王婶离开了病房,梁苏长舒了口气,拿起面前的登记表照着学生证上的字迹签了名。原来今天是一九八零年一月一日!梁苏苦笑着合上登记簿,自己居然穿越到了四十年前一个同名同姓的女高中生身上。
“来,医生说你没事了,咱们回家去。”王婶交了费,快步回到病房,“你们毕业班好不容易元旦放假一天,赶紧回去歇歇。之前我就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成绩好被班上几个同学嫉妒,成天在背后说你是黑五类子弟。弄得他不得不去县委把你妈的平反决定书抄了下来,贴到黑板底下,这才平息了流言。唉,可惜你妈病来的太猛,没等到平反这一天。我估计你这次晕倒也与那帮孩子分不开。高中两年回家的路你走过好多次,怎么这次偏偏昏倒在河堤上?灯芯绒袄子也摔得破破烂烂的?”
梁苏木然的披上王婶从椅背上取下的藏青色棉袄,心里直犯嘀咕,敢情身体原主独自晕倒在河堤上,是遭遇了校园欺凌?她打量着身上泥泞却厚实的布料,又看了眼王婶身上的粗布棉袄,心里大概有了数。
王婶带着梁苏离开卫生院,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透之前回到了庐景市下属的青涯县洪观镇。梁苏担心露馅,一直沉默寡言,倒是喋喋不休的王婶不知不觉被她套出许多信息来。梁苏的母亲是上海滩资本家的大小姐,十年浩劫的时候被下放劳动在洪观镇棉纺厂当工人,就这样认识了同在棉纺厂做工的王婶。
“都是寡妇,索性凑合在一起过日子。”王婶顶着呼啸北风,狠狠抹了把眼睛,“当年你爹是红透北京城的名角儿,出车祸的时候报纸上都登了好几个版面。我那死鬼老头子存了不少他的简报,可惜搞运动的时候都被烧掉了。”
第2章 重回毕业班
梁苏躺在冰凉凉的床板上,腹中那几个包子和晚饭一点儿鸡汤的热量早已消失殆尽。庐景市地处江苏北部,不属于集中供暖的北方区域。她能清晰的觉察到冷如含铁的木板隔着一层极薄的棉花和布料疯狂的吸取身体里本就不多的热量。
梁苏鼓起勇气起床,披着棉袄翻箱倒柜,把所有能找到的厚点的衣服统统铺在被子上。没有空调的冬天实在太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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