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这个季节,早已是草长莺飞,布谷春啼,然而今年的春天却不知为何,似乎来的特别迟,到了四月不仅寒潮未退,原野之上连一点绿意都没有,树木依旧光秃秃未曾抽枝。
王府内杨树青坐在躺椅上,望着白冥冥的天空叹了口气,“我在这儿一连躺了有几天了,未曾见一只候鸟归来,到了四月份还这般寒冷,今年的节气有些反常。”
“何止是反常!”镇北王杨挺头戴着皮毛,两手拢进袖子,“一连几个月不见青天,那白茫茫的不知是云还是气,遮着阳光也不曾露下几分,现在已经耽误了播种,在这么下去,恐怕今年要闹灾荒。”他躺下叹了口气,“准备好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吧!”
杨树青从椅子上坐起,微微一笑说道,“这对我们倒也不完全是坏事,往些年咱们王府贮藏了不少粮食,今年若是闹灾荒,到时难民一到,领了咱们的粮食,难道还不说咱们几句好话!就算粮食放光了,以我们杨家和水派的关系,到周围国家借些粮食又有何难!”
杨挺哼了一声,“要是这严寒持续个把月倒还好,要是一直冷个三年五年,别说救济灾民,咱们也得刨树根吃树皮了!”
王府内单独的一座院子,站在门口的少年头微低,堵在门口一动不动,鸣儿说道,“你将书信交给我就行了,我家主人还在吃饭呢!”
“那在下就等他们吃完,师父有命,这书信必须亲手交给柳前辈才行!”
鸣儿摇摇头转身返回房中,过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绸缎棉袍的男人走了出来,看了那少年一眼,“万剑宗的?”
“在下常箭,家师是万剑宗掌门剑二!奉了师父之命要将这书信交给柳前辈。”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匣,从里面取出一封羊皮书信来,双手捧着交给柳知返。
柳知返接过点点头,对鸣儿说道,“带这位少侠到栀子楼歇息!现在谁在那里呢?”
鸣儿说道,“易之凡和杨敢为在里面谈论练气术!”
柳知返笑了笑,“易之凡这笨蛋,不好好练剑去练什么气----”
他转身回到房中,房屋内挂满了红色的绸子和轻纱,地上铺着柔软的毛皮,响儿正在调着釜中的粥。
柳知返坐下打开书信看了起来,一个女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抱起肚子然后坐在他身边,呼哧呼哧喘了两口粗气,“万剑宗的小子来找你干什么?”
柳知返将信交给司徒月蝉,司徒月蝉接过看了两眼,脸色微微一变,“这么快?”
柳知返点点头,“我以为怎么也得十年八年,想不到不到一年!”
“居然在沧帝城的废墟上!”司徒月蝉喃喃道,“不过当初司徒境空选地方时,沧帝城所在的位置倒是极好,正邪两派的修行者们都已经到了?”
“他们已经在那里盯着有一个月了,我想帝释伞也知道他们在那里,只不过故意不说罢了!”柳知返拉起司徒月蝉的手放在她自己的肚皮上,按着她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她隆起的腹部,“我们知道帝释伞的计划,帝释伞也知道我们的计划,正邪两道之所以尚未动手,是在等待帝释伞重聚九彩仙姬魂魄,打开天界之门时,利用这个机会一举解决掉守御圣器,帝释伞同样在等着那一刻,她好献祭整个人间生灵,用做复生九彩仙姬的祭品,双方都心知肚明而暂时忍耐,各自认为最后一定是自己获胜。”
“那你觉得咱们有胜算吗?”她双手按住他的手。
柳知返想了想,“帝释伞拥有四件守御圣器,加上从仙界而来的那些家伙,她的实力不可小觑,我们这方唯一的胜算,是帝释伞只知天地人三杀,她所有的准备想来都是以应付这三杀为根本,她不知道我是第四杀魔杀,或许我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数,但我这个变数足不足以彻底改变结局,我不好说!”
他看着外面说道,“今年的冬天太长了,天地温煦之气不足,肃杀之气增长,想来是受到守御圣器的影响!如此下去不用帝释伞动手,三年五年后,人兽怕是要死光了!”
“你一定要去吗?”
柳知返点点头,“我也不想!但我当初答应了元淳罡的,何况这件事也关系到咱们的切身利益-----”
司徒月蝉撅了撅嘴,脸上浮现一抹愁怨,“什么时候动身!”
“今夜---明天吧!明天我和万剑宗那修士一起去中州!”
“你可别让我当了寡妇!到时候我们孤儿寡母,还不被人欺负死!”
柳知返点点头,“死的一定不是我!你放心好了,为了复活你我花了十二年时间,现在咱们两个在一起还不到两年,老天也不会这么轻易收了我!”
司徒月蝉起身离座,对鸣儿说道,“你把柜子上那个匣子拿下来!”
鸣儿取下一个长匣子,擦去上面的灰尘交给司徒月蝉,她轻轻抚摸了一把,然后打开剑匣,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躺在其中,妖剑奎罗九,半年前一个邪道小门派前来拜访柳知返,带来这柄奎罗九,据说是他们弟子无意中在一座山崖上寻到,为了这柄剑他们还内讧打了起来,新掌门杀了师父后打听到这柄剑的来历,于是便来到清水城将它献给了司徒月蝉。
“你的饕餮刀被你融了,现在没有趁手的兵器,就带着它吧!”她柔声说道,“我现在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不能和你一起去,你可要小心些!”
柳知返拿过剑默默点点头。
晚上,司徒月蝉侧躺在床上,柳知返将她拉过面对着自己,才发现她竟然已是泪流满面,柳知返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然后眼泪再次流下,他怎么擦也擦不尽,而且她哭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眼睛看着别的地方,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神,却又一滴滴晶莹的水珠从眼角滑落。
柳知返感到心仿佛在被那一滴滴泪珠蚀出千万道穿孔,他轻轻得将她揽在怀里,又紧紧地抱着她的肩膀,一言不发。
“我哭是不是让你难受了!”她声音有些沙哑问道。
柳知返点点头,“我不想看你哭!”
“那我不哭了!”
“月蝉,我----”他犹豫了一下,“我是你的人,你不让我死,我就不会死!”
“那你小时候我打过你,你恨我不?”
“不恨!”
“那我骂过你呢?”
“不恨!”
“那我让你背着我,还用手蒙你的眼睛呢!”
“不恨!”
青山渺渺,云气缭绕,一座简单的小院。
从蜿蜒的山间小路上,走来一个男子,背着一个口袋,他走到院外推门而入,看见门口的花丛开着一束洁白小花,在清冷的晚春之际,那些苍翠树木也未曾伸展新绿,却是这墙边小花竟然率先绽放,生命力之强让人叹惋。
他伸手想要将那束花摘下,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便径直走进房间,一直来到后厨将背着的粟米倒入缸中,然后撩起门帘进了卧房。
一个穿着蓝衣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正在喂奶,抬头看见男子眼中浮现笑意,“你回来了!饭我已经做好了!”
“嗯!”他点点头,说道,“我回来时看见门口开了一束花,很是好看!----米缸已经灌满了,足够吃到我回来!”说罢他走上前将那婴儿接过,看了两眼,“长得越来越像你了!”
“帝释伞已经开始了,我今天就得走!”
女人吃了一惊,张张嘴欲言又止,知道他转身走到门口才唤道,“暮影-----你一定要回来!”
司徒暮影和古蓝月隐居于此已经有两年,那婴儿便是二人所生,名为司徒荡仇,他走出院子,眯眼看了看苍白的天空,一柄黑剑祭起,他人如一阵风般冲向天穹往中州方向飞去。
苍鹭山,群妖静默。
蜉蝣山本是紫川的遗骸,紫川离开后,蜉蝣山群妖在狐灵雅带领下回到了苍鹭山,和柳知返所在的清水城倒是很近,罗刹峰便也就跟着迁入了苍鹭山中。
狐灵雅坐在宝座之上,手支着下巴看着下方各方妖王大妖,“帝释伞已经开始了,此战关系人间存亡,我们妖族也不能置身事外!”
“主上,妖圣也在帝释伞那边,我们此去讨伐帝释伞,岂不是和妖圣作对吗?”老鹿精空山道人说道。
狐灵雅眯着眼睛回答道,“妖圣现在被帝释伞所制不得自由,我们此去若能击败帝释伞女萝衣和九嶷剑,便相当于打碎妖圣所受禁锢,到时我们便能迎妖圣回山!”
她挥手道,“传令万妖,发兵中州沧帝城旧地,与守御圣器决一死战。”
群妖呼啸之中纷纷离开苍鹭山,大妖化形庞大的妖兽,驾着妖云冲天而起,黑压压的妖气凝聚城阴云奔着中州滚滚而去。
罗刹峰之中,如烟说道,“妖族已经动身了,咱们也别耽搁了!走得快说不定还能在半路遇见大师兄和七师兄他们。”众人纷纷祭出法宝御空而起,跟随苍鹭山群妖之后飞向沧帝城废墟。
南荒剑冢,一众弟子门人排列两侧,一间已经闭塞三年之久的石室,在一阵沉闷的声响中终于缓缓打开,光芒照进里面,众人全都垂首肃穆。
从石室中走出一人,须发灰白,双眸却仿佛藏着星空般澄澈。
“二师兄----”
“掌门师伯!”见他竟然花白了头发,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唯有剑七问道,“二师兄闭关三年,可悟得剑道精髓?”
剑二摇摇头,“剑道有什么精髓?无外乎两种,一是杀人之剑,一是杀己之剑,我再怎么参悟也不敌剑一片刻冥想所得之功!”他仰头看着斜阳说道,“我这次闭关,本也不是为了参悟剑道奥义!”
“那你是----”
剑二微微一笑,“天地之力有变,想必帝释伞已经开始了,我这三年虽然在剑道境界上并无进步,但却修出一柄人间剑,正是斩圣器绝佳之物!”
众人为之一惊,剑三试探问道,“掌门师兄可否赐教一二?”
剑二看他一眼,笑道,“无非是一‘无’字,召集万剑宗所有门人,即刻前往中州沧帝城废墟,我这柄人间剑如何,到时你们自然知晓。”
整个修行界在短短几天时间,全都秣马厉兵召集全派修士往中州方向而去,要和守御圣器决一死战。
帝释伞得知后只是淡然一笑,“来的好,来的越多越好,直接杀死你们用你们的魂魄血肉献祭给生死炉。”
她看着氤氲在天地间的两团阴阳生死之气,黑白二气之中裹缠着一个赤*裸的女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