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正的身体还躺在不远处,他们刚刚还为了她要生要死呢。
她忍了好几次,还是把那句话问了出来,“我不明白,你们在乎的到底是我,还是这个女儿的身份。”
方父方母想解释,可她没有给机会。
“我想这个问题在刚才就有了答案。”
她走到那只女鬼的面前,一点恐惧怀念的情绪都没有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这个时候既然能十分平静的和那只女鬼说:“答应你的报酬,可以收走了。”
裴令抬手摸了摸她脑袋,轻轻的说:“好姑娘,不会痛的。”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然后有温热的东西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谢谢。”
*
次日中午,阳光浓烈的把周遭染成了刺眼的黄色。
孟柔柔抱着一本书在草地上看。
裴令靠在一边的树干上,沐浴着阳光。
“你杀了我吧!”有人在她耳边歇斯底里的喊。
裴令抬了抬手,看着阳光穿透她的手指,抿起了唇,“付同学,我可是讲规矩讲文明的三好先锋鬼。”
一夜之间,付子俊像是变了个人。
他的眼神恍惚溃散,脸色憔悴蜡黄,头发乱糟糟的,眼眶深深凹陷着,和精神病人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裴令昏昏欲睡,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付子俊似乎并不在意,他好像只是想找个知情人把事情说完。
“我梦见了十二岁的她,站在我家门口……”
手上紧紧攥着一张卡,仰着头和他说:你别辍学了好吗,以后我来供你啊!
当时的他听完是抗拒的,自卑的心让他无法接受这笔馈赠。
可她像是预料了一样,说:我爸爸让我提前投资买股,付子俊你就是我选中的潜在优质股,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
她笑盈盈的抱住了他,然后开开心心的说:付子俊,你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呢。
他十五岁的时候,付家破产了,碍于面子,他压下刚萌芽的感情,开始逃避蕙兰。
而她却像个行走的小太阳一样,到处追着他跑,生怕她不在的时候,身处黑暗、没有温暖的他会被冻死。
“付子俊,你要是再躲着我,我就去喜欢别的男生了!”
“我以后也不嫁给你了!”
那天是蕙兰十六岁生日,她当着全班人的面,揪着他的衬衫领,凶巴巴的吼他,然后吼完又不停的掉眼泪。
他的蕙兰就是这样,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实际上比谁都要柔软。
怎么就会没认出来呢?
如果他认出来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死的那么决绝了?
“付子俊,你怎么总是站在她的身边,从来不看看我呢?”
“付子俊,你也喜欢喜欢我好不好?”
“付子俊,我做什么都可以的,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 付子俊,这样也挺好的,你现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就不会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当她变成方淑兰的时候,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带着满腔的微末希望的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的蕙兰是被他一步一步推向死路的。
“付子俊,我选错了,我爸爸说的对,我并不适合投资。”
“……我终于是亏的倾家荡产了,付子俊。”
“付子俊,我走了,我想你应该不会难过的。”
“你也最好不要难过,反正我也看不到了。”
“那都是你臆想的,方蕙兰根本没有托梦给你。”裴令冷淡的打断他的悲情故事,毫不留情的说:“她根本就不想见到你。”
“她对你根本没有任何留念。”
付子俊滞了很久,才笑着问她:“您也觉得我该死对吗?”
“不,你死不死和我可没关系。”
裴令顺手摘了片叶子,覆了点黑气往孟柔柔冒汗的脑瓜上一贴,后者惊喜的抬起头,“老大,你还会做降温神器!!”
“付子俊,真正要死的人是不会奔走相告的。”她偏头看着他,没有半点情绪的目光像是透过他的皮囊,直接看进入了他的脑子里。
“你现在不过是想放大自己的自责,去抵消内心的罪恶感。”
裴令轻轻笑了下,眼睛里还是没有什么生气,称述事实般说:“方蕙兰他很懂你。”
所以她才会那样的绝望。
方蕙兰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和她那样,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去喜欢一个人。
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还是像付子俊一样,只是浅浅的,那么浅浅的爱着她。
这点喜爱,只是挂在心边边上,风一吹就掉了下来。
方蕙兰想恨,可却恨不起来,因为她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付子俊来说过于苛刻。
所以,就让她这个傻子为这场单方面的炽热爱情宣布结束。
“你今天来找我,无非是希望我能代替方蕙兰指责你一顿。”
裴令毫不留情的说:“你在害怕,害怕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会因为她的死而辗转难安,害怕自己这一生都将走不出这个名字。”
“付子俊,我不会杀你,这是方蕙兰要求的。”
她又重复了一遍,似有所指,“方蕙兰,她是真的很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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