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晃晃的楼道灯光下,阴翳中的脸一点点露在明处,看清之后,俞酉志哑然失语——帽子下面是一张熟悉的脸,脸上挂着和她一样难以置信的惊讶。
二人对视着,片刻间空气中遽然溢满沉默的震荡。
“关门。”俞酉志很快镇定下来,当对方还在发懵时先一步低声命令。
反手合上门,介舒强压着内心的混乱,死盯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颤声道:“不要告诉我你恰好在这个时间来这里探病。”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让小瞿来接你,你过会儿到一楼大厅等,”俞酉志整理好表情,踩熄了烟头,低声说罢扭头便下楼,还不忘嘱咐,“不要跟我一起走。”
“庄嵁怎么样了?”介舒对那背影追问。
“死不了。”
她走下台阶的脚步镇定如常,语调平静得可怖,介舒愣在原地望着,身上明明裹着外套,后脊却倏地发凉,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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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榕溪开到离医院正门十来米的位置闪了闪车灯,门口裹得严实的人便跑过来自觉上了车。
多日不见,刚重逢气氛便离奇阴沉,副驾的问句劈头盖脸向他砸来:“她到底是谁?跟庄嵁什么关系?跟俞屹冬什么关系?你们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把我当傻子?”
“要是不瞒你,你能答应吗?”
瞿榕溪一撇头就看见介舒充满怒气的目光,像是在用眼睛对他叫喊:你他妈回答我!
这场面让他觉得好玩极了,像是憋了很久终于释怀地笑了出来:“你不愧是她亲女儿,这波操作比我想的溜多了。哎,你怎么想到跑这儿来的?俞庄嵁给你通风报信了?不对,他好像还没醒啊?”
“他伤得严重吗?怎么受的伤?”
“哎呀,不严重,就头给砸破了。你不用急,他以前打的那种拳赛,死在台上的都有,这种小伤算什么?”
她想起庄嵁身上的疤,心脏猛地抽紧,不祥的预感一步步扩大:“是俞屹冬砸的?”
“嗯,英雄迟暮了,一缸下去自己差点血压爆表。”
“因为他以为是庄嵁背叛他?”
“嗯。”
“一开始你们就是想利用我害庄嵁?”
“没有,庄嵁只是打下俞屹冬计划里的一环而已。而且小情侣你情我愿的怎么能叫害呢?只不过就是你无辜地按照计划告诉他你被关在歧鹤镇那房子的地下室里,于是他顺势去现场核实了一下情况,我们又正好把那天的监控删了一部分而已。”
“俞屹冬就因为这个怀疑他?”
“俞屹冬本来就生性多疑,这大家都知道。况且,俞庄嵁自己也有问题啊,如果他没有搞得自己像一匹捂不熟的狼,俞屹冬哪儿会这么轻易锁定他为凶手?说起来,你作用确实很大,他本来演乖儿子演得还行,但你一出现他就开始叛逆,你死了他就有害人动机,还真不能怪俞屹冬怀疑。”
“那她究竟是谁?”
“谁?”瞿榕溪其实听懂了这个代词所指,但就是故意想让她挑明。
“我那个所谓的亲妈。”
“哦。你是说闵姐啊,她原名叫俞酉志,是俞屹冬的亲妹妹。”
“原名?”
“对啊,你也知道的,当年她丈夫,也就是你亲爸,也就是俞屹冬的妹夫,他去世之后,她不就逃走了吗?之后她在外地找了个靠山,姓闵,为了躲着俞屹冬,她在外面用的名字也改成了闵惠纹,大家都叫她闵姐。”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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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去哪里?”车在夜间车流里开得飞快,介舒本能地抓着门把手,“我不能在外面留太久,庄嵁可能会找我。”
瞿榕溪头也不转:“你不是有一堆问题吗?她亲自回答你。”
“庄嵁知道吗?”
“俞庄嵁知道名字的事,但不知道你是闵姐的女儿。而且我劝你暂时不要告诉他,否则万一露馅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也是时候了。”
介舒盘算着怎么把这消息传给庄嵁,她知道在他昏迷的情况下,给他发信息风险很大,难保旁人代他看见。
车开了一路,渐渐驶入介舒眼熟的地界——再往前一段路就是她回国之后被困了好一阵的那间房子。
快到地方,她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是庄嵁的号码。
她和瞿榕溪对视一眼,他又劝:“先不要多讲。”
耳边的劝阻姑且占了上风,介舒接通电话,没有先开口。
“喂?是我。”是庄嵁的声音,他醒了,谢天谢地。
“嗯,我知道。”
介舒听得出来,庄嵁在电话那头刻意扬起语调,声音有点哑但语气平静如常,佯装无事的样子,如果她不知道他现在的真实情况,或许她还真可能被骗过去。
“你那边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啊,你那边呢?俞叔他……”
“我这儿也没事,放心。”
都这样了还想着瞒呢,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只顺着他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回答得没什么犹豫,好像电话接通前就想好了说辞一样:“我这几天走不开,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好。”
通话间一瞬空白,介舒脑中浮现出庄嵁头上裹着纱布强撑精神的模样,又想到他身上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疤,收着鼻息无声地叹了口气,本来已经准备挂电话了,末了还是补了一句:“等你回来我们出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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