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大约是察觉了她的用意,强行起事,先命人炸毁京城的火器厂,又向神武军中的内应发号施令,意图趁着京中混乱,一举攻入京师。
当时,部队已在雍州境内,距京城不过百里,而许多将士竟坚决不从。
道理也很简单——人人皆知,若此时谋反,必定是叶连昭的天机军来镇压。他们手上配备的,都是大楚最新式的火器,力量悬殊,如何相抗?
何况,楚滢早已下令,阅兵之后还要犒赏两军,谁人愿意放弃近在眼前的好处,转头去做亡命之徒?
最终,只有总兵和一个参将,勉强凑出了一个营的亲信,掉头攻向京城。
这也就是那一日里,百宜慌慌张张,试图劝说她移驾行宫躲避的缘故。
不过京城防守森严,并非他们所能够攻得进来,且叶连昭听闻事变后,率领天机军一路追赶,如今便将这一支残部,堵在了江州的定海城里。
强弩之末,并不足为惧。
“还有别的吗?”楚滢问。
倪雪鸿忙道:“有,叶大将军写的军报里说,那些神武军的手头上,竟有一些火器,式样与咱们这边的颇有些相像,也不知是怎么来的。他们守在城头上,占据地利,天机军一时倒不敢强来。”
“火器?”一旁听着的几名大臣中,就有人按捺不住,“叛军手上,怎会有此物?”
“是啊,不是说只有天机军手上有,要在阅兵后才逐步配发给全军吗?”
惊疑间,有人的目光就忍不住往苏锦身上瞟,只是不敢贸然质疑,但那意思已经有些明显了——
火器这样的东西,不是刀枪剑戟,轻易不可得。难道是京中火器厂暗地里流出去的?
那这位苏大人,究竟知情与否呢?
苏锦仿佛没有看见众人探究的目光,只安静站着,一言不发。
反倒是楚滢平静道:“恭王早先在江州,私建了一座厂,他们手上的火器与火药,皆是出自于那里。”
“什么?”众人一时愕然。
“朕先前命人去查,已有些眉目,只是未查到水落石出,为免打草惊蛇,不曾拿到朝堂上与众卿商议,不料恭王倒是先行一步了。”她道,“无妨,朕并非没有准备。”
众大臣一时之间,并不能完全转过弯来,犹自惊讶唏嘘,只是听她如此胸有成竹,道是早有准备,总归是安心些许。
唯有倪雪鸿,原是毕恭毕敬低头奏事的,闻言忽地抬头看向她,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楚滢瞧了她一眼,只笑了笑,意味深长。
“再细说说吧,”她道,“天机军如今难攻,究竟是难在哪里?虽说自古都是易守难攻,不过他们手上有这样多的新式火器,难道竟占不了上风吗?”
众人亦看倪雪鸿,想来心中疑虑多半如是。
倪雪鸿便赶紧道:“并非如此。若要强攻,咱们手上却也有办法可用。有一样新式东西,叫做‘朱雀流火’,其状如同纸鸢一般,满载火药,可以越过城墙飞入城中,便如火流星一样,乃是攻城的绝佳之器。”
她话音刚落,一旁已有心急些的大臣问:“既是有如此利器,何故不用?”
楚滢却只拧着眉心,没有说话。
这件东西,她倒是并不陌生的。
前番南巡时,她在众人之前为苏锦庆生,燃了满船的烟花,其中有一种,正是由这件火器的雏形所改,当时还让苏锦给认了出来,小小地告诫了她一番不可公器私用。
因而,这算是她难得熟悉机理的一种火器。而它的缺陷便是……
“臣倒是明白叶将军的顾虑。”苏锦久久未语,忽地开口接过话去,“‘朱雀流火’落入城中,必伤百姓,这原是巧匠的一项新颖设计,拟用于对敌作战,并不是用在自家人身上的。定海城虽被恭王割据,城中百姓却无辜,若用此物,未免不仁。”
听他一言,凝心斋中众人却也陷入沉默。
叛军不平,恐夜长梦多,可若是枉顾无辜百姓,动用杀器,却又难免有违君王之道。
良久之后,终是倪雪鸿低声奏道:“陛下,此事终须有个定夺。虽恭王率其残部,并无动摇朝纲之力,但若任由其割据一城,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楚滢眉目沉沉,以指节轻轻击案,点了点头。
还未开口,却听苏锦忽然出声:“请陛下允准臣前往江州,与叶将军共谋。”
“你?”楚滢一挑眉。
她今日听战局奏报,始终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然众人却从她此刻语气中,硬生生地听出了几分锐意。
“你去做什么?”
苏锦的神色波澜不惊,“臣监造火器厂,于火器一项上颇为了解,与叶将军亦相熟。既是如今围城而难攻,不如让臣去实地察看,或有法子可解也未得知。”
楚滢听他一字一句,脸色便显而易见地沉下来。
众大臣面面相觑,心里都道这位帝师胆大。
好不容易从火器厂爆炸一事中洗清嫌疑,如今又上赶着,自请去江州与天机军共商攻城。这要是办得好了,倒还无碍,假如有什么差池,岂不是往自己身上揽罪名吗?
这位苏大人,怎么竟好像生怕自己走得太稳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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