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辰宫高敞的梁檐下,寥寥挂着几盏红纸灯笼,夜风中微微摇曳,荡起层层虚茫暖红的氤氲,清寂中透出几许世俗凡相。
宴云跌坐在大殿广场的尽头,四顾无助地打量漆黑的周遭。
辽阔广远,深邃空寂。远处是泼墨般绵亘蜿蜒的北邙山,身边……则是刚刚被她用气劲拦腰斩断的小银蛇。
面对此景,她不由得再次哀叹时运不济。
原不过出来散会儿心,怎料行至此处,倒霉地被一条不知从哪里窜出的小蛇咬了脚踝。
本也不怕这突如其来的皮肉苦,若是往常,不说这等凡物根本近不得她身,就算不幸被咬到,也大可以用内力将毒液逼出,静修几日无妨……然而坏就坏在此身大部分灵力,都被那该死的李宣初施术封印了起来,现下只落得形状凄惨无人问,仰天悲戚长叹,内心痛骂连连。
夜半时分,玉辰宫正殿已成空室。
广场偌大,这厢又无灯火照明,让她到何处寻求帮助……
赶得可巧,如此苦熬到清早,堂堂云罗真人散步不慎被蛇咬的消息,就该传遍整个玉阳派,届时,她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功誉,怕又该添一袭流传广远的师门笑料!
正苦恼着,耳边突然传来淅淅索索的响动。
“谁?”宴云警觉道。
没有人回应,细碎的响动却因为她的问话而戛然止息。宴云更加疑惑,端起声音道:“谁在那,鬼鬼祟祟是何居心?”
“师……师父?”一个清润朗利的男声从不远处的林子中传来。声音里透出些许惊讶,想来不是太笃定自己听声识人的本事。
宴云一愣:“凌若?”
她有些纳闷,不知大半夜的,自己这谨小慎微的小徒弟怎么会突然出现此处。
不过,想她本人沦落这等境地也够惹人侧目,怎么好去猜疑别人的动机目的。遇上了,正好不用麻烦外人:“若儿吗?到这儿来。”
那名唤凌若的云罗弟子循声赶到她身旁,掌心幻化出莹白的光,一眼就看到师父宴云往外渗血的脚踝。
“师父!”他脸色骤变,匆忙俯下身去察看伤势,那薄淡的光,因着他的动作,瞬间又隐没在黑夜里。
宴云刚想开口央他助自己一把,凌若却已倾身将她抱起,踮脚飞向后山的流云阁。
虽说是小徒,但凌若也已是身长七尺的男儿之躯,平日里师徒二人板眼应和,礼数皆备,兀地亲密如斯,宴云不禁觉得有失体统。
可是现下也不是她摆门面的时候,只好没话找话:“大半夜的,你去前殿做什么?”
凌若抿了抿唇,奔忙中解释道:“师父忘了,今夜弟子当值,方才恰好巡到前殿才撞见师父。”
“哦。”
动作间,宴云嗅到一股极淡的香气,她素不焚香,是以只能是从凌若身上弥散出来的。细细分辨,有几分门派里熟悉的香篆清苦味儿,还有一丝则是她从未嗅到过的无名甜香。
“你倒是喜好特殊,为师竟不知你还好女儿家的膏香。”
凌若样貌隽秀,俊俏里略带着点儿女相,想来爱好独异些也不为过。
只是没想到,本来是宴云随意调侃的一句话,却引得凌若一阵羞赧:“不、不是,是家母过世前留给弟子的香囊,里面放了几味不知名的香木。时间久远,味道本不浓郁,怕不小心弄丢了,所以弟子总佩在身上。”
宴云眼风拂过他颈间,果然发现一条细细的红绳隐隐坠在里衣后头。
“师父……不喜?”他问的小心翼翼,月光映照在宴云细若白瓷的肌肤上,像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辉光。
从凌若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她沁红的唇和挺翘的鼻尖,若再放肆一点,甚至能注意到她胸前随呼吸起伏微晃的弧度,被素净的白衣纱裙包裹着,明明高不可攀,却能让人一眼生出贪念,想到些个缠绵悱恻的风流韵事。
宴云全不知这弟子心中所想,大抵觉得自己的话被他误解,便解释道:“并非不喜,只是随口问问,不必放在心上。”
凌若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谢师父不弃。”
说话间,流云阁已在眼前。
凌若抱着她落定在二楼东阁室外的走廊间,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将宴云安置于锦幄后的一方春榻上。
他手边动作麻利,不消宴云开口,已经掀起宴云裙摆下沿,察看起她的伤情。
宴云入夜外出,脚上只汲了木屐并未着袜,暗红的血从两处血孔渗出,本来皙白的皮肤,此刻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对比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凌若认真看过,眉宇间渐渐凝重起来。忖量片刻,他竟直接低下头去,在宴云怔忡得注视下,用唇覆上了那尚未止血的咬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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