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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跪谢磕头,的确不合礼数,但传诏太监没打算为难一个名声在外多年的傻子。
    更重要的是,当初皇帝打算下赐婚诏时,他就侍立一旁静待吩咐。
    温润如玉的谢王爷,此刻一点也看不出在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恶名,更像是一名端方君子,白衣若月,清冷似霜。
    面对皇帝的询问,这一次,他不再如以往那般断然拒绝,态度有了很明显的松动。
    陛下。谢愁飞微微一笑,态度恭敬而不失风仪,能否允我自行选择结姻对象?
    皇帝沉吟片刻,本就存了几分试探心思,如今瞌睡遇上枕头,自然无有不应。
    好说,好说,谢卿家劳苦功高,如今天下海晏河清少不了你三分功勋,若是有了心上人,孤理应成人之美,促就一桩好事的。
    谢卿,你喜欢的心上人,是哪家的女儿?
    谢愁飞垂下眼,像是在思忖些什么,好在他没让皇帝等上太久时间,轻轻道:虞家。
    谁?见他真说出一家,皇帝也来了兴致,迫不及待问道:虞显虞卿家?是他家二女儿,还是三女儿?听说最小的女儿还在总角之年,等几年,倒也不是不行
    谢愁飞坚定地摇摇头:都不是。
    我曾与虞家虞余有过一面之缘。面对皇帝的讶异,他主动请求道,求陛下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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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谋逆王爷(2)
    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游遍了整座京城, 神俊异常的白色骏马之上,端坐着身穿红衣喜服的温润郎君。
    提起缰绳,新郎噙着淡淡微笑, 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雪天里,冰花在他如浓墨般一笔勾勒的眉宇染上些许白霜,渲染出几分冷清。
    他便是谢愁飞。
    满门忠烈的谢家子。
    他的父亲谢老将军与他两个哥哥皆死于蛮夷之手, 他的母亲断后杀敌殉国。
    谢愁飞是谢家最小的男丁。
    然而等不及看着年十岁的胞妹长大出嫁,十四岁的他毅然接替父兄代代相传的使命,到了塞北边疆, 在战场向游牧族群大越报仇索命。
    塞北的黄沙与狂风, 把疏朗少年洗练成了一个深沉的青年, 浮华褪尽。
    他从一个负责突袭侵扰的骑兵小队长开始,一步一步突破军中宿老部将因年龄、见识、身手等对他的不信任与固有偏见, 爬到了偏将,入了皇帝的法眼, 算是有了依靠。
    数次失利,再加上另一位老将军年岁已高,一心避战守城, 让边疆地区的民众因凡出城必被劫掠怨声载道,大越军队的气焰也越发嚣张。
    又一次城门失守后, 皇帝雷霆大怒,决定换将。
    没有人想到,最后接过老将军位置的竟不是呼声最高的两位热门人选, 一位成名已久, 一位朝中有人,而是当时才年仅十七岁的谢愁飞。
    更没有人能想到。
    连皇帝本人也开始懊悔自己气愤上头之举,不看好谢愁飞的情况下, 这位即使遭风沙摧残也难掩玉面风流的少年英才,竟然真的一改颓势!
    一年内,带兵打进大越的大本营,活捉越王,割了他手下两位大将的脑袋,连同大胜捷报一起,一路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一年内,彻底肃清塞北边境隐患,震慑西北劫盗主动投诚,不仅收复了偌大地盘,还让边疆因他的凶名而获得了宝贵的和平期,供多灾多难的边民们休养生息,安宁生活。
    一朝风云起,雄名天下传。
    离诏令封王、胞妹入宫已有三年,谢愁飞卸甲后留在京城也有三年。
    那个喜怒不动的少年老成小将军,如今脸上已经习惯性噙着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
    世人渐渐忘记他领军时曾动用过的残忍铁血手段,而真把他当做成一个浸润诗书的公子,倾慕于他的高华与不世风姿。
    这样的谢愁飞要结婚了,他的伴侣还是一个傻子。
    怎能不让世人为之惋惜扼腕,又为之万分不解呢?
    但无论如何,现实是迎亲的这一天的确到了。
    皇帝赏赐下的十里红妆铺满了柳堤河畔,京城里少女的眼泪浸湿了衾枕场面越是盛大,越印证着皇帝的恩宠。
    选择这样的一个傻王妃,还有虞显那样的弱势亲家,皇帝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不免对识趣的谢愁飞大方了些,多给些面子上的恩典也无所谓。
    锣鼓声暄天的接亲队伍,热热闹闹开到虞府大门口。
    虞家人一个赛一个恍恍惚惚,脸上挂着大喜之日应该摆出的表情,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心里总泛着嘀咕。
    一丝不妙的预感掠过心头,喜悦没有多少,嫉妒与惶恐倒一直在敲着边鼓。
    就算就算那个活哑巴成了王妃,木楞迟钝,古怪未驯,肯定也不得王爷的喜爱。
    对,肯定是这样!
    继母在心里反复念叨,终于平心静气下来,准备趁头顶喜帕的新嫁娘被侍女搀扶出来时,再低声教训一番这些天来说过了无数次的话
    不要再王府内做出失礼之举,得罪王爷!
    他自己遭厌弃倒无所谓,要是连累到虞府,日后定要叫他好看!
    然而,她还没能做出什么举动,高挑的新嫁娘像是能透过红帕饰视物,不耐挥开想要搀扶他的侍女,步履若风般跨出门槛,惊得一旁继母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一脚踏空台阶摔倒在地。
    红绸披身,掐出风流腰段,行走间火红缎帕边缘摇摆,隐约露出一点盈盈白皙。
    他从装饰精美、重逾百斤的八抬大轿边穿行而过,径直来到另一侧,纯白没有一丝杂毛的神骏边,停步,微微仰起脸。
    抱。看不清面容的新嫁娘,抬起手,固执地重复着一个字。
    如此不合礼数的出格之举,一瞬间喧哗声似乎凝滞片刻,很快爆发出更加热烈的议论纷纷。
    看来这场不匹配的荒唐婚姻,从一开始就要闹出个令人笑话的乱子。
    面对虞煜的任性要求,谢愁飞脸上的完美笑容僵住一瞬,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缰绳,随后松开,依言侧俯下身去握住虞煜伸出的左手。
    指尖与指尖相碰的那一刹那,虞煜的手主动迎了上去,同向插进指缝,指腹微弯,扣成十指相握的形状。
    与此同时他脚尖轻点,拽住马尾巴使力,一个翻身就搂住谢愁飞的劲腰坐到了马背上!
    驾!虞煜反手狠狠拍了下马屁股,受惊的骏马发出一声受痛的长嘶,闷头冲出人群,调转马蹄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以闪电不及掩耳之势做完这一切以后,他变得松懈下来,脑袋从身后探出,柔若无骨般抵在谢愁飞的左肩,一只手握住柔韧腰肢不放,另一只手则捻起身前男人耳侧的几缕垂发,绕在指尖。
    马蹄狂奔,寒风呼啸,视野影像飞速倒退,把所有讨厌的家伙都抛在身后,疯狂又痛快。
    呼虞煜像是找到了好玩的新鲜玩意儿,呼出气流拂过喜帕,吹乱几根飘扬黑发,也吹皱了谢愁飞脸上的假面,让他流露出三分真实的笑意,
    那笑似嗤嘲,又隐含了浓重的探究,还有些自己也未能及时察觉的畅意。
    你不喜欢他们?谢愁飞没回头,修长有力的手指牢牢控住缰绳,却没收力,任由骏马在今日清场无人的长长柳堤河畔肆意疯跑。
    他态度十分纵容,就像是纵容虞煜随便玩弄他的头发,绕来绕去,有种漫不经心的随意。
    嗯。虞煜很郁闷的趴在他肩头,掀开喜帕一角,嘴唇贴在谢愁飞耳边,说着悄悄话,很吵。
    被唇瓣擦过的地方,蔓延起一阵痒意,谢愁飞神色动了动,终于大发慈悲地拉住缰绳,猛然回扯。
    骏马发出一声悠长鸣叫,前蹄猛蹬地面,随着一个惯性甩尾摇摆,泥土上多出四道拖痕。
    还贴着说话的虞煜一下没收住,哎呀一声向前倒去,嘴唇狠狠滑过谢愁飞俊美的侧脸,喜帕也随之飞出去,正巧被谢愁飞捞在掌心里。
    你做什么?虞煜晕乎乎地问。
    谢愁飞扭过来,抓住还死死掐在他腰间的手,脸色冰冷:你是男子?
    虞煜想说话,倏地想起神仙告诉过他不能对外人说自己是男人,否则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他盯着谢愁飞的脸,看了又看,一点也没有被他难看的表情吓住,反而笑了起来:夫君不是外人,所以我承认也没有关系。
    谢愁飞被他突如其来一声温温柔柔的夫君喊得失了神,心头传来奇妙的感觉。
    你可知晓这是欺君之罪?谢愁飞,若是被皇上知晓,连同你全家在内都保不住性命。
    我没有家人。听见谢愁飞的恐吓,虞煜表现得很淡然,我只有你,而且也只告诉了夫君一个人。
    说完,他凑过来,像小动物似的蹭了蹭谢愁飞的脸,笑容比太阳还要灿烂:如果夫君要告诉其他人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等死了吧。
    这真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傻子,能够说出来的话吗?
    谢愁飞忍耐住心口传来的莫名刺痛,顿了顿,看向虞煜:我知道了,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但是,我不好男风。
    虞煜有点疑惑:男风?
    就是以后不要随随便便靠近我,做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亲密举动。
    见虞煜乖乖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谢愁飞不由得皱起眉,立刻补充道:也不许随便靠近别的男人!
    知道了,只会亲亲夫君,喜欢夫君,和夫君洞房,生个漂亮的小宝宝!虞煜认真地点点头,
    因为太过开心,什么乱七八糟听来的词儿都往外蹦,也不管到底是不是合适,是否在这个世界直白到惊世骇俗。
    他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随便摇一摇就搅合在了一起,一不小心就会从嘴边溜出来。
    所以从小神仙就告诉他不能随便说话,也不能打不喜欢的人,要学会控制住自己。
    虞煜很听话,就算生气了也不会和那些弱小的人计较,他还要去找那个一直在他脑子里徘徊的人,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人身上。
    对不远处漂浮的圆球做出一个谢谢的口型,虞煜转过脸,就看见面前愣神的谢愁飞,他眉眼弯弯,很高兴地贴上去,拽过谢愁飞亲了一口。
    喜欢!他超大声宣布领地所有权。
    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冰天雪地里。
    一个字,一个字,蹦进了心口。
    谢愁飞被他亲得浑身一抖,猛地回过身背对虞煜,抬起手抓住胸前衣服,洁白衣裳扭出数道褶皱。
    该死,皇帝老儿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毒!
    作者有话要说:  一边被叫着夫君一边无法忍耐地哭红了眼香香!
    第116章 谋逆王爷(3)
    能放开束缚的时间, 短暂而危险,谢愁飞很清醒地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陪着虞煜骑着马儿在河边溜达了一圈。
    绝不是因为虞煜一直缠着他, 兴致勃勃要瞧结冰湖面破裂冰洞里跳起的鱼,只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观察他身边这个奇怪的家伙是不是皇帝的阴谋。
    要回去了。谢愁飞灵敏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人声。
    他习惯性地挂起微笑, 刚想对虞煜告诫些什么,嘴唇刚动,立刻就被随时随地贴上来的亲亲弄破了功!
    不许在人前这样!谢愁飞的微笑变得可怕起来。
    凶得很。
    被凶的虞煜恹恹地垂下头,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 又抬起头, 眼神亮亮的:我明白的,夫君一定是害羞了, 等回到家以后就可以这样做了,对不对?
    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对话, 谢愁飞已经开始放弃和他掰扯那些不知道从哪灌输进去的歪理。
    他发现委婉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倒不如顺遂心意。
    虞煜根本就听不懂任何阴阳怪气和讽刺的话,或者说他有足够强大的心脏, 忽视掉里面的恶意,并用强大的理解能力扭转到另一个奇妙方向去。
    只有直白的对他说出真正想要表达的内容, 虞煜才能领会到话语里的情绪。
    被夸了会开心,被凶会不高兴,像一个不会隐瞒情绪的小孩子, 但又的确是成人的思考能力与修长身体。
    你到底是不是装的?谢愁飞撕掉伪装, 凶恶地捏住虞煜柔滑的俊脸。
    紧接着虞煜不开心地皱起脸,拍开他的手,谢愁飞的心口又开始一抽一抽缩起来。
    跳得一点也不规律。
    把喜帕戴好。谢愁飞把手里攥住的红绸丢给虞煜, 不去看他,等回家了
    这四个字自然而然的就滑出了口,意识到不对劲,谢愁飞骤然收声,不再言语。
    或许是因为虞煜表现得对他太过毫无防备,几乎是上赶着主动把脆弱的脖颈交到他手里,任人拿捏弱点,而且丝毫不在意。
    只要谢愁飞想,他有无数种手段能让虞煜消失,而外人不会说一句闲话。
    太过轻而易举,也就显得没有必要了。
    暂且留着吧。
    等他找到是不是有人当真在他身上施下巫蛊之术,倘若存在,又如何找寻解除之法
    谢愁飞翩然的思绪,被身后慢慢贴上来的温热体温所阻断。
    夫君,我们回家吧。声音纯情而热烈,偏偏两条手臂交叉绞住谢愁飞的腰,活像是盘丝洞里的妖精,搅得思绪破碎淋漓,
    谢愁飞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虞煜身上去。
    来寻人的家丁所见到的,就是眼前如胶似漆的一幕。
    新嫁娘依偎在新郎肩头,新郎脸上表情淡淡的,却反手拉住了新娘垂下来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抚。
    两个背后相拥的身影,格外相配。
    看来,传言并不可尽信嘛。
    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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