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哇哇哇的哭了起来!
“除了吃就是哭!你还能干啥!”刘氏骂骂咧咧了几句,小女娃哭得越发凶了,刘氏气得打了她好几下。
顾小顺不由记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在刘氏的打骂下度过的。
且因为他调皮又嘴犟,刘氏下手尤为重。
孩子不听话了打几下,他不会因为这个记恨刘氏。
他对刘氏心寒,是因为刘氏心里从来就没有他这个儿子。
刘氏只器重比他聪明会讨好人的顾二顺。
“相公,怎么了?”妻子陈芸问。
“没什么,我们走。”顾小顺扶着妻子下了马车。
刘氏一眼看见了他。
“呀!是小顺吗?”刚端着一盆衣裳走过来的赵婶儿看见并认出了他,赵婶儿很惊讶,“哎哟我的天!我险些没认出来!”
顾小顺的变化太大了。
离开村子时他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混混,连走路都没个正行,而今他一身锦衣长袍,眉清目秀,俊逸倜傥,一看便是世家公子的模样。
他身边戴着面纱的女子华贵素雅、仪态端庄,看着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
这谁敢认呀?
乡亲们围观了过来。
刘氏愣愣地看着顾小顺,手中的桶子吧嗒一声掉进了井里。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这个比县令公子还贵气的男人真是她的草包儿子?
“咳咳咳!”随行的侍卫是知府大人执意派来的,恐顾大师在路上遭遇不测,务必谨慎保护夫妇二人的安全。
他清了清嗓子,对乡亲们客气地说道:“大家别挤,顾大师是回来给家人上坟的,还请乡亲们行个方便,让个道。”
“你叫他啥?”刘氏走过来问。
侍卫不认识她,只当她是普通的乡亲,耐心地解释道:“顾大师啊!顾大顺可是朝廷的红人!这回是奉旨来幽州修建府邸的!”
朝廷……奉旨……
刘氏险些晕厥过去。
早知顾小顺如此出息,她当初就不该二十两买了他!
该卖二百两……不对,二两千!
不对,她卖啥卖?
他当了官儿,她就是官老爷的娘!
没错,她是官老爷的娘了……
她扬眉吐气了……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去了京城就对我和你爹不管不问的!你良心被狗吃了!”
她说着便朝顾小顺扑过去。
可顾小顺已经不是当初对她逆来顺受的幺儿子了,是她亲手断绝了他们的母子关系!
顾小顺往后一退。
她扑了个空。
侍卫不知刘氏所言是真是假,可顾大师的态度他是瞧得真真切切,他立马拦在了刘氏的面前。
不多时,顾长陆也闻讯赶来了。
他看见了如今的顾小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顾家最瞧不起的小混混,摇身一变,成了朝廷的大红人。
他试图与顾小顺说上话,同样被随行的侍卫拦住了。
“儿媳!儿媳!我是你公爹!”他见顾小顺不肯认他这个爹,忙向一旁的陈芸求助。
女人都是心软的,只要她开口替自己求情,小顺一定会听的!
陈芸却根本没有回头。
顾家这些年过得不好,顾老爷子去世了,留下一个烂摊子,长房、二房分了家。
顾大顺科举之路并不顺利,当萧六郎高中状元的消息传回村子,他的心态就崩了,之后一次比一次考得差,家里为供他科考欠下一大笔外债。
后面虽说找了个米商的女儿为妻,可岳父家见他总考不上,也不愿供他了。
他不得已在镇上做了个蒙学的教习先生,他心高气傲,对学生没耐心,被辞退几次后也没什么私塾请他了。
二房当年做过让顾二顺科考的美梦,把卖顾小顺换来的二十两全砸在了顾二顺的身上,结果全打了水漂。
“小顺呐!我们是你亲爹亲娘啊!你不能这么对我们!还有没有天理啦!”
“你不怕我们告到衙门去!一个不孝的罪名……我看你还能不能做官了!”
“你们有没有王法了?他是我儿子!我亲儿子!”
顾小顺只当没听见。
乡亲们是知根知底的,二房把小顺卖掉的事,十里八乡谁不清楚?试问哪儿有被卖出去的孩子,又回来给自己养老送终的?
真是好生不要脸!
顾小顺没在村里多待,带着妻子给三叔三婶扫了坟、上了香,又替顾娇与萧珩、净空磕了头。
其实顾娇的屋里一直供着顾家三房的牌位,每年忌日、清明、年节都会祭拜,她若是出征了不在,萧珩也会买来香烛纸钱祭拜。
……
顾小顺是四月份回京的。
临近京城时,陈芸突然晕倒,顾小顺连忙让人去京里递了消息。
顾长卿恰巧在碧水胡同:“我送你过去。”
顾娇:“好。”
二人一道去了京城南门外的驿站,顾娇给陈芸把了脉,随后她笑了笑,对顾小顺道:“小芸是有喜了,马车里太闷中了暑,休息一会儿便无碍了。”
顾小顺瞠目结舌:“我、我、我……我要做爹了?”
成亲三年,这是他们的第一胎。
他心中的欢喜难以言喻。
陈芸醒来后得知自己终于有身孕了,激动得险些哭出来。
大婚三年没孩子,她自己不知多绝望,虽然家里没有一个人催她,可她心里总是希望能为夫君生个孩子的。
一行人坐上马车。
顾长卿独自打马走在马车身侧,默默守护着马车里的妹妹,以及自己和妹妹的家人。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就连暮春的天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千篇一律。
注定了这将是平淡无奇的一天。
然而突然,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
顾长卿扭头看向掀了帘子的妹妹,问道:“有事吗?”
顾娇在阳光下看着他,莞尔一笑:“哥哥。”
顾长卿被直击心口,午后的那一束阳光,直直照进了他的心底。
……
另一边,今年的恩科也考完了。
庄玉恒当初一同被流放时其实是剥夺了功名的,但皇帝没说不允许他重新下场科考,只是他从未出现在考场上。
正是如此,庄太后才明白他是自己不愿回到京城来。
可就在今年,他出现在了京城的贡院,并于三月殿试一举夺下魁首。
他成了昭国史上第一个两次走过皇宫正门、打马游街的三鼎甲。
他去了仁寿宫,跪在地上,给庄太后重重地磕了个头,垂着眸子,声泪俱下:“姑婆……”
庄太后看着已过而立之年、形销骨立的庄玉恒,招手让他上前来。
庄玉恒忍住哽咽膝行而上。
庄太后捏着帕子,一拳头捶在了他的肩上。
她捶了一下又一下,眼眶发红,喉头胀痛:“你才回来……你才回来……”
……
五月,萧珩经手了一桩性质恶劣的行贿案件,牵扯了大半个翰林院。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可凡事得有个度,翰林院过半的官员牵涉其中,就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了。
当一切的调查结果出来时,萧珩万万没料到幕后主使会是现任翰林院学士。
牢房中。
翰林院学士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他收受贿赂,操控庶吉士的考试,将低分的人录入翰林,并未其造假资质政绩,以便输入六部。
审讯室里,一袭紫色官袍的萧珩坐在椅子上,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的翰林院学士:“为什么?”
宁致远苦涩地笑了笑:“六郎,不是每个人生来就在云端,我这种寒门蝼蚁,不知要费多大的苦心才能一步步爬上去。我不怕吃苦,可有时候,吃苦并没有用。我知道,你想说你也是凭自己走到今天的。这点我承认,不论世人如何误会你,我始终坚信你靠的是自己才能。但是六郎啊,我没有你这样的才能。”
“我生了与才能不匹配的野心。”
“我……没守住自己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