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清晨的一丝凉风从门缝里吹进,驱散了屋里累积一晚上的臭味,屋子里也渐渐明亮起来。
宝盈只因为出恭就被打,捂着脸低声哭泣,双肩一耸一耸的,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很委屈。
“哭什么哭?哭丧呢!”杨雪芝不敢殴打杨惠惠,转头揪住宝盈的头发,又扇了她一巴掌,“连屎尿都控制不了,你是畜生吧!”
“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敢了!”宝盈身姿娇小,抱住头,在稻草上蜷缩着身子,任由打骂,如同受虐的小猫。
杨惠惠皱眉瞧着杨雪芝。原本美丽的女子眼睛里聚满红血丝,精致的五官略微狰狞,头发散乱,衣裙无状,如同一个疯婆子。
她原本不这样的,在伯府没出事前,杨雪芝是高贵的嫡女,做事讲究嫡女的做派,哪怕脾气暴躁,也绝不像现在这般疯了一样打骂奴婢。
她在借着打骂奴婢发泄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可这般胡乱发泄脾气,毫无意义,又惹人烦。杨惠惠并不想惹事,是实在看不过眼。
宝琴脸色雪白,轻轻拉着杨惠惠的衣袖,目光渴望地瞧着她。
虽未说一句话,渴求的意思却很清楚。
杨惠惠略略思索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姐姐,你刚才说得对,我当不起二姑娘的称呼,毕竟公侑伯府败了,我是罪臣之女,以后都要为奴为婢的,如何当得起二姑娘的称呼?”
屋子里霎时寂静无声。
杨惠惠对宝琴道:“宝琴啊,我跟你一样都是奴婢,以后别叫二姑娘了。”
杨惠惠这番话,撕破了屋子里的某种平衡。挨打的宝盈一怔,抬起头,目光怯怯地看向杨雪芝。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杨雪芝瞪着眼睛问她。
宝盈坐起身,捂着脸,身躯微微颤抖,像是强忍着害怕道:“大姑娘,我以前是奴婢,可你现在也是奴婢,大家都是一样的,你不能再随意打骂我。”
光线越来越亮,照亮了几张神色各异的脸。
一句“你也是奴婢”刺激到杨雪芝,精致的脸蛋上,五官瞬间扭曲。
“贱婢!你敢瞧我不起我!”杨雪芝用力扇了宝盈一耳光,声音响亮得整间屋子都能听到。
宝盈直接被扇倒在地,身子蜷缩着,两只手抱住头,不停地发着抖,好像刚刚那一巴掌扇走了她所有反抗的勇气,如今只能恐惧地逆来顺受。
“你们别想着爬到我头上。”杨雪芝愤怒地盯着宝盈,又把目光落在杨惠惠和杨青莲身上,目光里像是有两把小剑,刺得人生疼,“也别想着落难了,你们两个庶女就想和我这个嫡女平起平坐。”
“告诉你们,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杨雪芝道,“很快我就会出去了。”
没人吭声。
杨雪芝冷笑一声,高傲地扬起脖子,“你们不信我能出去?我未婚夫是西平侯嫡次子,他很爱我,一定会救我的。”
依旧无人吭声。
众人的沉默让杨雪芝不满,也不知想说服别人,还是想说服自己,杨雪芝继续道:“你们想过没有,通常罪臣之女都会发往教坊司,可我们却被弄到了牙行,这是为什么?”
杨惠惠一怔,不错,通常情况下,男的流放,女的要被拉去当官妓,只有极少数会被拉到牙行发卖,像她们这种长得好的,铁定进教司坊没跑。可如今,她们却被送到牙行。
“一定是我未婚夫顾念着我,特意求了情。”杨雪芝道,“你们等着瞧,很快西平侯府的人就会把我接走。”
末了,杨雪芝的眼中光芒愈亮,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加了一句:“一定会的。”
“那也不一定。”满室寂静中,杨青莲轻柔的声音响起,“或许是父亲的朋友救了我们,西平侯嫡次子恐怕没那么大能力救我们吧。”
杨青莲美丽的面容洁白无瑕,像一朵徐徐绽开的莲花,清丽脱俗,幽幽芬芳。她是目前屋里里所有人中,最光鲜整洁的那个。
即便被关在如此恶劣的屋子里,她依旧注重外貌,每日在笼子里待卖时,就低头一点点地清理身上的稻草,打开头发慢慢梳。
“若有人能救我们,我们小姐的未婚夫才是最有可能的吧。”杨青莲身边的宝娟将杨青莲的未尽之言说出,“我们三姑娘的未婚夫虽不如西平侯嫡次子尊贵,可他是吏部尚书庶子,最近刚考上进士,帮宫内修撰起居注,和巩公公关系匪浅,说不得是走了他的关系。”
杨雪芝断然否决,“不可能,他算什么东西?”
杨青莲美目里流露一丝极快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笑,“大姐姐不要否认得这么快,且过两日瞧瞧。若真有人故意把我们弄到牙行,定然会派人来买了我们去,到时候看看,是西平侯的人买我们,还是吏部尚书的人买我们,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杨雪芝一怔,随即仰头笑道:“杨青莲,你终于不再我面前装了?也好,走着瞧,看看到底是谁的未婚夫来救人。”
两姐妹互相瞧着,毫不退让。
杨惠惠听着杨雪芝和杨青莲的话,微微出神。
她才回公侑伯府半年,立足未稳,还没来得及说亲,自然没有未婚夫。若是前未婚夫倒有一个,可惜景峰绝对不会来救她。若是他知道自己落难,恐怕只会高兴地赶过来看笑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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