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初见时的那般模样。
像极了陆时琛,却又不是陆时琛。
他的眼底,是浓烈的占有欲,是几近疯狂的痴恋。
是她根本就受不住的情。
当初,他就是以陆时琛的这副面容,以她夫君的身份,一点一点地,用深情的蜜将她攻陷,令她沉溺。
在他的攻势之下,她对他卸了下心防,又慢慢地将他放在心上。
然,就在她彻底丢失阵地之前,她却发现了端倪。
男人的衣襟半开,晦暗的眸色中藏着欲。
她松松攥着他内领,觑见了那一条细瘦分明的锁骨。
她眨了眨眼,柔软的指腹落在那条锁骨的尾端,疑惑问道:“夫君,你这儿,不是有颗痣吗?”
她生来就不是聪颖之人,反应也总是要慢一些。
此事之后,也只是对他对了几分防备。
直到,长公主遣人来话,要她去寒山寺作陪,为葬身岷州的将士们诵经超度。
长公主和她的情分向来淡薄,此一举动,难免令她疑惑困扰。
于是她带着满腔的疑虑,找到了他的书房。
却不料在屋外,听到了一切的真相。
“长公主派人过来,定是陆时琛授意,恐怕,她已经知道了我们顶替陆时琛的所有计划……”
震撼之下,褚宁意外暴露了行踪。
她被商衍的人抓到书房,摁在地上逼问。锋利冰冷的匕首贴在她的颈侧,随时都能将她的性命取走。
撞破了这样的秘密,还被他们抓了个正着,她知道,她可能活不了太久了。
于是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紧咬了下唇。
可出乎意料的是,商衍竟是不顾众人反对,留下了她的性命。
他说,他们还可以如往常般,做一对最普通不过的夫妻。
但褚宁知道,他们到底是回不去了。
就算以往有过片刻真情,那也只是因为,他是“陆时琛”。
可他终究不是。
他只是一个,欺骗她、隐瞒她的,陌路人罢了。
从那之后,商衍便撕掉了“陆时琛”的伪装,彻底做回了他自己。
他会留下褚宁的性命,却不会容许她离开半步。
甚至,他还找了个替身,去顶替褚宁,以此打消长公主的猜疑,完完全全地,将她禁锢在身边。
商衍说,他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计划。
于是,她就只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做一只任人观赏的金丝雀。
那段时间里,她唯一能见的,就只有商衍。
他是她世界里,仅有的色彩。
却也是她眼里,最骇人的恶魔。
她分不清昼夜,更分不清时日。
所有的耐性、鲜活,都被磋磨得一干二净。
那段日子于她而言,就像是处在炼狱一般,痛苦不堪。
没想到,如今来了剑南道,她还要再一次地,被他关进樊笼。
商衍几乎是钉死了所有门窗,甚至还找来梓人,将屋内有棱角的橱柜桌案都磨得圆润。
除此之外,一天十二个时辰里,也有婢子轮流看着她,以防她轻生或是逃跑。
她被压得喘不过气。
有时候,甚至还会后悔,她当时逃跑的时候,怎么就没去寻死,直接一了百了。
日复一日地过着。
也不知是过了一个月,一年,还是半生。
她彻彻底底地,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变得敏感,沉闷,寡言。
只有在看到商衍的时候,才会从一潭死气沉沉的静水,翻涌成惊涛骇浪,尖叫着抗拒。
此般境况下,商衍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
这也正是她想要的。
可服侍在旁的下人们惯会见风使舵,见她没了商衍的在意,也开始怠慢了起来。
送给她的饭菜,通常都是冷的馊的。
而商衍送给她的那些绫罗绸缎,也都被下人们悄悄偷走,换成最低劣下乘的粗麻布衫。
她被娇生惯养了十七年,如何能习惯这样的待遇?
不消半月,便消瘦得不成人形,遍身都是衣衫磨出的血泡疱疹,看着分外骇人。
但再苦,也苦不过和商衍的朝夕相对。
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可有时候,越害怕什么,那样东西便会来得越快。
这日,“商衍”又来了。
不同过往的是,他这次竟是鬼鬼祟祟地翻窗而入。
只要一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褚宁便害怕到了极致。
更不可能有闲心去深究,他此举初露的端倪。
许是她的惊惧过于外露,他难得停下了脚步,没有再靠近她。
等她再次回过神,有勇气抬起头时,明净的窗前,却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褚宁抱膝蜷缩在角落,几近出神地望着那扇窗牖,眨了眨眼。
若不是觑见窗沿落下的脚印。
还疑心,是看见了幻影。
她以为这件事过后,一切又会恢复如常。
她会被继续关在这里,看不见天日,直至油尽灯枯。
却不想,会有人为她燃起烈火,将禁锢她的樊笼熔化。
那日,兵荒马乱。
清瘦俊朗的青年,单手撑起支摘窗,逆光看着她,朗声道:“在下裴珩,奉命带夫人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