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夜宴,对于麦文舟接下来要走的路而言,至关重要。
回到秦威车桥两天,麦文舟深切地意识到,这里固有的一切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会改变,能做的只有表面功夫,甚至那些人连表面功夫都不见得愿意做。
这个道理,是他在打扫会议室时明白的。
是,工作不分贵贱,总经理也可以打扫卫生,但是要长久保持卫生,那就得有一套制度来执行,要打扫就要有人,要有人就得掏得起工资,要掏得起工资就得能挣钱,要挣钱就得去跑业务,要业务好就得有过硬的技术,要技术就得有人才。
所以时时处处,都离不开人才。
他必须得尽快笼络到足够用的人才,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才得能为他所用,得真心为他所用,他才能尽快地推广工作。
翟师傅是他要请的第一个人,秦小枪是第二个,但是绝不止他们两个。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现在他至少能在秦威车桥扎起一块稳得住的篱笆了,翟师傅是厂里威望极高的老前辈,有技术有人脉,秦小枪则是他的死党,有他们两人,麦文舟就不会显得势单力孤,就不会显得像个外来户。
更何况,麦文舟内心深处知道,还有一个人,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支持他的。她不站出来支持,或者就是没到关键时刻。
所以,他并不是孤独的。
张来先也好,冯疯子也好,他们都可以用,但是怎么都感觉不是那么贴心,有一层隔膜,或者是年龄,或者是经历,或者是其它的什么。
所以得到了两人的保证,麦文舟的信心再次大涨。接下来,除了给两人安排位置,走重新聘用翟师傅的程序之外,他是要开始考虑真正的重大举措了。
次日,麦文舟忍着宿醉后的些许头疼,回到了桥厂。昨晚他睡在了秦小枪家中,两人敞开心扉,抵足而眠,聊到了半夜,过往的不快,这些年积郁的不满都被他们消除了,好像回到了当年,那时麦文舟初出茅庐,而秦小枪则是西汽的二代接班人。两人凑到一块,却发现脾性对路。麦文舟除了跟颜苿以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是跟秦小枪一块厮混。
秦小枪如今已经订婚,年底就要结婚了。他并不想再一事无成地混下去。
麦文舟回来,也燃起了他心中的那团火,两个年轻人,在畅谈着过去和未来。甚至关于颜苿,两人也没有避讳。
麦文舟在想着给秦小枪的工作安排,他决定先给秦小枪安排一个总经理助理的职务,反正现在秦小枪所在二桥车间,也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做,不如抽出来做些其它的事。
但是千变万化,做什么事都离不开一个字:钱。
没有资金了,整个桥厂账本上的数字已经只有三位数。这个太要命了,什么也干不成。黄志成拿着账本来找麦文舟,这是麦文舟安排的,他要清楚地了解一下财务情况。忍受着黄志成慢条斯理讲述,什么设备维护费用、采购费用、工资,甚至电费、水费,全是花销,没有什么进项可言,年初生产开工的那些业务,几乎连成本都平不了。
甚至让麦文舟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
那就是说,现在秦威面临的困境是,越干越惨,不干还能混几天日子。
最后黄志成总结陈词,再这么下去,咱们马上就交不起这个月的水电费,因为麦文舟回来后,要求大家大搞清洁卫生,那就得开灯开机器,一开就那就是哗啦啦的钱啊。
黄志成那表情意思很清楚,别折腾啦,麦总,咱们秦威这小身板经不起您这折腾。
麦文舟很恼火,“干,必须接着给干,安排的工作一样不能停,暂时不会停你们去美食广场的副业,但是安排的任务一样不能少。”
“那钱怎么办?”黄志成询问。
“我来想办法。”麦文舟答道。
“那麦总能不能想办法尽快把大家的工资给发了?”黄志成关上账本,慢条斯理地又抛出一个难题,刚才他已经汇报了,六个月的工资没发,大家都快穷疯了。现在麦文舟还要折腾大家搞卫生,到下月初发不出来工资,到时候就有好看的了。
“我来想办法。”麦文舟挤出一句话。
黄志成点点头,站起来身,“那我先走了,财务科也有一段时间没打扫了,我得好好干干。”
“你们科里没其它人吗?”麦文舟有些奇怪,“叫回来人干活啊?”
黄志成缓慢地摇了摇头,“你麦总回来后,亲自打扫办公区和会议室,这个为我们树立了榜样,所以现在大家都准备亲自动手打扫卫生,搞清洁整理。现在你都带头了,谁敢光指挥不动手呢?”
这一番话听得麦文舟又一次目瞪口呆。天见可怜,我当时就是手痒啊!
“再说了,现在我们也没别的事干。”黄志成出门还那样慢吞吞地说了一句。
听得麦文舟想摔个杯子表达不爽,但是想了想,又忍住了,现在摔,财务状况不合适。
知道厂里新任总经理开始上班,又开过一次不散装的临时的全体职工大会后,开始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厂里,倒不是来上班,就是来看一下新任总经理长个啥样子,有没有发工资的消息。
这不,有几个职工,明显是不打算再干下去了,气势汹汹地的冲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发钱!”
“我们要发钱!”
“什么时候发钱!”
他们一进来,毫不客气,直接就冲着麦文舟嚷嚷起来。嗓音很大,把正在琢磨事情的麦文舟给惊醒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着冲进来的几个人,他们看上去一脸的激愤。
“你们是什么人?”麦文舟问。
“我们是桥厂的人,还能是什么人?”其中一个带头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有些挑衅地回答说。
“是桥厂的人?哪个部门的?”
“你管我哪个部门的,我就是来要工资的。”那个男子警惕性还蛮高的,不肯自报家门,只是就在那里嚷嚷。
“你们都不说哪个部门,叫什么名字,我能发什么工资。”麦文舟摇了摇头,这家伙智商堪忧啊。
旁边另外一个个子比较矮些同样三十多岁月的男子道,“你是不是新来的总经理啊,那你就得负责给我们发工资。”
“你又是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
矮个男子喉头一窒,这个总经理为什么老问自己是哪个部门在哪?
“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他连忙道,“我有什么不敢不能说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二桥的杜玉梁,我就是来要工资的。你什么时候发我工资?”
麦文舟有些恼火,但是他还是保持着冷静。
“你们都把部门和名字报给我,登记下,我去问下黄科长,看你们的情况。”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报了自己的部门和名字。
先前那个说话的叫赵卫康,他报完后问,“你就说能不能给我们发工资吧?”
“能!”麦文舟说。
几人面色一喜,谁料麦文舟话风一转,“也不能!”
“那说个球!”几个人又准备要嚷嚷起来。其实这个时候已经在办公室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他们都在外面聚集着想听麦文舟怎么处理,大家都竖着耳朵。
“那还是要说说的,我先问你们一件事。”
“你问!”
“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
“不就是总经理办公室吗?”
“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新来的总经理啊,既然来了,前面欠我们的钱我就得找你要了。”
“那你们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这个,叫什么来着,麦什么来着?几个人突然面面相觑,是啊,这个总经理全名叫啥来着?他们只是听到新来了个总经理,连个通告都没看到,就被人推着冲到办公室来了。
“你们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就来找我要工资了?”麦文舟不由笑了起来,“告诉你们吧,我叫麦文舟,我既然来当总经理了,肯定就要管起来前面的旧帐,跑不掉。”
“那就发我们工资啊。”几个人又嚷起来,“家里没米下锅了。”
“发,一定会发。”麦文舟很淡定,“但是我不是财神,我甚至连你们叫名字什么部门都不清楚,刚刚才正式来第二天上班,你们怎么能就这么冲进来问我要钱?”
“而且你们还挺没规矩的,总经理办公室谁都可以进来,但是,是不是应该先敲个门?你们口口声声是桥厂的人,可是你们连总经理都毫不尊重,桥厂的制度你们放在眼里吗?”他扬了扬手中的一叠材料,“这就是本厂的管理制度,要不要我念念?”
几个人都不吭声了。
麦文舟站起身来,大声地说,“我是总经理,我说会解决就会解决。工资,一分都不会拖欠大家的,我在这里保证,很快就拿出解决方案出来。”
他嘴上慷慨,心里却叫苦不迭,这麻烦有多大啊!这个问题不解决,什么人心士气,全都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