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城守,则大齐守,朱雀城沦,则大齐沦。
战鼓响彻了天际,绵延的战火整整燃烧了一个晚上。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那一夜,没有人入眠。
那一夜,战场如修罗场。
那一夜,鲜血染红了双方的大齐。
那一夜,一为攻城,一为护国。
进,不退。
攻,不让。
东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隐隐有日光升起。
战火骤歇。
对方忽然的撤退不知道是确定了朱雀城攻不下,还是对方也受到了冲击。
总之,在朱雀城最后一个人倒下之前,对方撤了。
朱雀城保住了,大齐的最后一道屏障也保住了!
到处还残留着战火的痕迹。
胥柏然和金洛瘫坐在地,那一刻,是心神陡然放松。
两人身上大小伤口不断,几乎变成了血人。
那一刻,万籁俱静。
战火停了,战鼓歇了。
那一刻,那一瞬间。
没有人想动,活着的跌坐在地上,死了的…活躺着或趴着。
没有人为胜利欢呼。
忽然低低的哭泣声传来,隐隐约约,不一会儿便从小声的压抑到后面的放肆痛哭,嚎啕大哭。
面对死亡,那些铁血男儿没有哭,面对战火,他们没时间哭也不敢哭。
可如今面对身边一个个鲜活生命的离开,那些生命不会再哭,不会再笑,不会再跑,不会再跳,不会再动,不会再说话,不会…不会再活过来了…
铁血男儿流血不流泪,可是血流干了,难道连流泪的权利抖没有了么!
“兄弟们…一路走好,希望来世…生在和平年代…不要再有战火,不要再受离别之苦。”
“一路走好!”
胥柏然呼噜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他的视线里都是一片猩红,开口想要吩咐将士清点伤亡,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为了国家…牺牲和鲜血…是必要的…”
身旁的金洛倒是低低的开口安慰了一声,却也说不出再多来。
他膝盖中箭,身上前前后后受的伤不少。
能撑到现在,全凭一口气。
“胥将军…”
“你说。”
“可以扶我起来…让我…让我再看一眼…看一眼…”
再看一眼什么?
这个地方,这个国家,这个两国的交界处,再看一眼即将升起的太阳…
胥柏然咬了咬牙,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钢铁长剑抵在地上,伸手拉起金洛,架在自己的肩上,拖着人一步一步,向前而去。
东方,蛋黄般的太阳跳了出来,迅速向上升起。
红艳艳的…预示这新的一天的到来,万物重新复苏…
远远的,一人骑在马背上向这奔来。
已经没有人能提起手中的长弓做出防备之举了,只由着那人由远及近…
“金洛,你看到了么…这是大齐,是朱雀城,我们护下的大齐…”
“胥将军…大齐不能再受战火的摧残了…大齐的百姓也不能再受了…国快不是国,家也快不是家了…”
在这乱世之中想要求得一个和谐安稳的小家…那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啊…
“可惜…我还没见阿瑶成亲呢…还没替她选出好夫婿…”
“回京,等战事一结束,我们就回京。”
感觉到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力气越来越小,胥柏然声音哽咽,眼角也忍不住湿润。
“不、不行!金洛,我们赢了…我们赢了,你他妈不能睡,不能在这个时候睡!”
“大齐…大…齐…其实早在沙漠里…我就该…就该…咳…咳咳咳…”
“军医!军医!快来!”
金洛忽然猛的一阵咳嗦,口中吐出了血沫儿。
胥柏然当即就慌了神儿,几乎是嘶吼出声。
若是金洛有个三长两短,他该如何交代。
是他批准他上来的!
是他批准他与自己并肩作战的!
马背上的人双眸赤红,等不及马儿停下,腰间用力一拧,旋即飞身而上,稳稳的落在两人身边。
“给我。”
“宁朝歌,你还回来作什么!”
“我说给我!”
他几乎疯狂,却不敢贸然动手去争抢,只怕加剧那人的伤势。
胥柏然护着人不想让,但看着宁朝歌那样,到底是忍不住,将靠在肩头上的人送入宁朝歌怀中。
“你是笨蛋么,我不是让你不要来这种地方送死么!你自己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么!”
他想吼,但是说出口的声音却轻的像是呢喃。
“药呢,你不是有能保命的药么!快拿出来,拿出来啊!”
他记得,他记得他喂过自己好几次。
“咳…咳咳…别、别白费力气了…”
臂弯中的人缓缓摇了摇头,一张口却是一口一口的血沫吐出。
那个药只有两颗。
第一次救他出来时用了一颗,他给自己留了一颗。
第二次在沙漠里,给他用了半颗,给自己留了半颗。
而最后半颗…他到底没能留给自己,在救他出白马城的时候已经给他服下。
所以他并没有多余的药了。
“金洛,你几次救我,如今…如今却…”
如今却要他眼睁睁的看着他而死却束手无策,他做不到,这实在太残忍了,他做不到!
凝聚在掌心的内力小心翼翼的注入他的经脉之中。
怕行走的太快太急导致他虚弱的身体撑不住,暴烈而亡。
摘掉他厚重的盔甲,只见他胸前已经染成鲜红色,而致命伤应该就是胸口那道箭伤。
“你们金家不是有护心镜么!你的护心镜呢!来这么危险的地方,难道不应该带着么!”
他见过护心镜,就在金瑶的身上见过…
若他戴着护心镜也不会…现在也不会…
“宁朝歌…你…你别白费力气了…别、别忘了你的…你的使命和…和你答应我的…”
“只要你活着!老子只要你活着!”
“大齐和离国往后十年…不再…不再交战。”
“你给我听着,你活到多少岁,我离国跟大齐便多少年不交战,所以,你必须要活着,想要两国人民不受战火摧残,那你就给我…好好的,长命百岁!”
摘下脖子上挂着的红布带,这个袋子,哪怕是他自己快要死的时候都未曾摘下过,他曾以为,他会将它带到自己的坟墓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