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帝冷呵出声,让她继续:“你这是什么劲?谁教的你软弱无力,再这样,大伙儿就给你们作陪!”
作陪的意思,就是要一起看了。掌嘴有什么好看的?赵棠被逼如此,只能用全力。每日牛乳羊乳人乳养着她,赵棠整个白胖,还是诸皇子公主中身子最结实的,甚至比同龄的赵桓还要高半个头。
七八岁的手,打在七八岁的脸上,一声又一声……
那日的学堂很静,正是斜阳西下的时辰,暖黄的光照着一半的他,另一半陷在阴影中。
赵棠不想打,又想尽快结束。那道光明明是照着他,却把她也撕扯成两半。
在那一片光一片阴影中,赵桓就忍着,那双淡色的眼被夕阳照得发亮发红了,他不求饶,就看着她。
看着她欺凌他。
那时学堂都是人,皇子公主们、各个侍读陪读、宫人们、老师们……他们或默默地看,或默默地低头。
那天就像噩梦。
还是三公主赵嫒吓得哭出声,庆元帝才让停。
回忆此事并不好受,赵桓明显也想起来,笑意都淡了:“早知道我就求饶了,早求饶早结束。不过阿棠,你怎么不求饶?你若是求他,说不定我就不会被打了。”
过去的事,做都做了,赵棠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赵桓也没想听她的答案。他又把心思放在赵棠的手上,这手又软又滑没什么力道,他细细分析:“你这手,倒是适合入画。我府上养了好些倭国的画师,有的专门在人身上作画。不用笔,却用针在人皮上一点点地戳,一遍遍勾形勾线,再以染料浸染。画幅大的,纹上数月或者一两年,这么纹在身上,数十年都洗不掉……画师不好找,一张适合的皮亦难得。阿棠,你倒是长了身好皮。那日受了那么重的伤,多亏那么多膏药养着,生生消去那些疤痕,看着极好。”
他记恨就记恨,惦记她的皮作甚?赵棠闭上眼,平复着呼吸:“那你不如打我,拉到宫里去,当着宫人的面,叫上各个皇子公主……统统都叫来,把账都算算清楚。”
赵棠要养身子不必外出,穿的是普通的上襦下裙。淡青的襦裙是不规则的渐变颜色,眼下像是被他气着了,隐隐地起伏着。
这几年她躺在这里,似乎又长个儿,长成个大姑娘,又白又漂亮,精致地跟幅画儿一样,但不管长成什么样,芯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赵桓作安抚样拍拍她的手:“我是吓唬你,账哪是这么算的,当我是什么人了?”
心情大好,赵桓将她的手好生生放回榻上,让侍女们拿大张的棉布来:“别磨了,既洗完了就快擦头发,别让人着凉。我还有要事跟长公主说。”
侍女们不敢再磨蹭,她们上前给赵棠绞头发,赵桓避让到边上看。她的头发又密又长,动作要轻柔,不能揉搓,还不能弄散弄乱。
他目光大喇喇,赵棠就闭着眼不看他。
小半个时辰后,头发才擦得差不多,被侍女们整齐地晾在榻上。
赵棠终于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侍女们都下去了,殿内就他陪着她。
赵桓慢条斯理地给她顺头发,神情倒是严肃:“我现在宗务司当差,来这是要问你,当日你不守在皇祖母那里,为何会去城楼,为何会掉下来?凶手是谁?”
以前都是远远看着这个妹妹,现在她落入泥潭了,无力地躺在这榻上,才发现她长得真是好。
头发干的差不多,既蓬松又柔软。赵桓手指圈着把玩,突然间舍不得丢开手去。
第4章 规矩 魑魅魍魉
宗务司顾名思义,处理的是宗室的事务。宗室亦有奇案命案疑案,各种鸡毛蒜皮的拉杂事,这些不交刑部官府,通常由宗务司出手调查或者居中调和。宗务司掌事的都是皇亲中辈分较高者,偶尔查宗室的案子,帮着遮掩宗室的丑闻……赵棠记得宗务司是晋王赵伦掌管:“晋伯父如今可还健在?”
晋王是与先帝同父异母的兄弟,是庶长子,年纪比皇祖母都大,今年该七十了。
赵桓就坐在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晋伯父来?不巧晋伯父前些天吹了风受寒,卧床数日,你这档事就落在我身上。”
宗务司名声好听,却无实权,整日累死累活,就围着宗室打转。
赵桓圈着她的头发,用力攥了攥:“我问你那日的事,你还没正经回答,别扯旁人了。晋伯父是长辈,不必亲自劳烦他。阿棠,你就把知道的告诉我。嗯?七年前的命案,你是被人害的……怎么,你知道是谁,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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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帝的棺木出宫不久,就被侍卫发现血溅在城楼下的裕华长公主。
赵桓与二皇兄赵桐被宫人急急叫回来,赶到时只见朱红宫墙下,白茫茫的雪地上交叠的两个人,阮嬷嬷一条腿摔断了,不远处搁着。她蜷曲着身子,像护着奶娃娃那样抱着赵棠。太医署的人来探脉,说长公主还有气。
那么大的雪,阮嬷嬷尸体僵硬,也算护主有功。可为了救赵棠,还是让侍卫拿着铁锯锯掉她的胳膊,才将满头是血的赵棠给放出来。
“阮嬷嬷死抱着你上半身,才没让你脑子开花。”
赵棠流那么多的血,大难不死,却昏迷不醒。
在那样的时候,谁会对她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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