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得龇牙咧嘴的风成学只好揣着手蹲在走廊上。
屋里,傅霜华将自己为什么这时候提出离婚的原因交代了。
原来二十年前离开风家后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傅霜华现在想和别的男人结婚,想要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傅霜华不想继续顶着风成学小妾的名头,所以决定回来离婚。
风红缨笑了下,道:“离婚的事我替风成学应了,你只管安心做你的新嫁娘就是。”
傅霜华有些不敢置信事情会如此顺利,她还以为风红缨会抓着当年傅家的事不会轻易放过她。
风红缨噗嗤一乐。
“我不是那等睚眦必报的人,何况傅川贤在我这并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不止如此,还丢了家业。
听到这话,傅霜华心里宽慰不少。
两人之后聊了很多,得知风红缨还未结婚,傅霜华诧异不已。
“适才看到大小姐我就想问了,大小姐的脸——”
傅霜华欲言又止,抬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指了指。
风红缨:“敌军刺刀划拉的,庆幸的是没戳中眼珠子。”
当时她捂着鲜血淋淋的伤口冲出敌人包围时,其实并没有觉得有多疼。
后来王二麻给她清理伤口,那才叫一个痛彻心扉。
划开的血肉里埋了太过细碎的炸药粉和沙砾,光洗伤口就换了好几桶水。
恰逢夏季,还好医疗组织里有澹台司送来的消炎药,不然她的伤势会感染到眼球,后果不堪设想。
傅霜华咂舌:“大小姐这几年挺辛苦的吧?”
一个女人扛起整个家业,为了百草堂,连自己的幸福都砸了进去。
在傅霜华的记忆中,风家大小姐容颜媚而不妖,便是十八岁被大奶奶送到庄子上也不缺男人追捧。
她比大小姐要小一岁,因着亲娘每个月都给傅家寄钱,所以她虽然是个庶女,但在傅家过得并不差。
年纪相仿的她时常被傅家大奶奶拿出来和大小姐比较。
有一段时日她尤为的讨厌大小姐。
同样是庶女,凭什么风红缨能一跃成为风家的掌权者,而她却要去给风成学做小?
直到那一年在风家大院看到以雷霆手段分家的风红缨后,傅霜华默了。
她是在读了几年书,喝了几口洋墨水,但她远远没有风红缨为人处世的魄力。
后来离开风家独自外出闯荡的她偶尔会想起那个张扬明媚的女人。
她很好奇,什么样的男人才配站到风红缨身边?
摸了摸脸颊上的刀疤,风红缨笑地回应傅霜华。
“现如今敌军狼狈而退,国泰平安,我不觉得日子苦。”
瞧出风红缨不太想继续聊婚姻话题,傅霜华转而道:“隔壁那个收容院是大小姐开的么?”
风红缨点头。
傅霜华开玩笑:“我和我先生都没孩子养老送终,也不知过些年老了能否回大小姐的收容院歇歇脚?”
风红缨:“你要是来,当然欢迎。”
傅霜华:“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傅霜华后来嫁的丈夫是一个做买卖的商人,和风红缨一直保持书信来往的傅霜华偶然发现精通算术的丈夫总是算错账。
心里发慌的傅霜华忙将丈夫记忆力逐渐衰退的事告知给了风红缨。
风红缨立马将傅霜华夫妻接到收容院,在那里,风红缨带着风家侄子侄女促成了华国第一起老年痴呆症被成功预防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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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霜华走后没多久,风成学承受不住晚年被迫离婚的打击去世了。
风红缨给了风成学体面,安排风成学的几个孩子给风成学送行。
葬礼结束后,一些风言风语开始在奢云城传开。
有人说风红缨脸被毁,一把年纪还没成家是因为报应。
“我欺压风家男人不得好死?”
正在记录乞丐老人们身体数据的风红缨听到这话冷了面色。
一旁跟着记录的关顺子气愤道:“肯定是二少爷和三少爷造的谣,师父,要不要我去教训他们一顿?”
二少爷、三少爷和风成学是三胞胎,但比风成学要有心机。
风红缨哼了声。
“打一顿太便宜他们了。”
风红缨直接停了他们每月从百草堂拿的供养,没有钱,这群白眼狼迟早会腆着脸皮求她。
果不其然,又是道歉又是赔罪,可惜风红缨已然不打算原谅。
麻利整顿完家事的风红缨成了奢云城谁也不敢看轻的女中豪杰。
不多时,坊间茶楼出了不少以风红缨为士角的戏折子、画本子。
奢云城的百姓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哼两句,方圆百里谁不知道风家大小姐是个厉害人物。
毁容了又如何?年纪大了又如何?
一点都不耽误男人们痴迷大小姐。
以至于陈岁站在百草堂门外张望时,路过的老百姓嘿了声。
“您也是来求娶大小姐的?”
陈岁羞赧,忙摆手。
“我不是。”
换做年轻时,他会立马点头,但现在不行了,他老了,腿还断了一条。
老百姓稀奇的上下打量陈岁。
天下男人谁不想成为大小姐的幕僚之滨?这人竟然说不……
男人五十岁上下,拄着拐杖,一身朴素的长衫立在那宛若一株独立山巅的翠色松柏,身上却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容小觑的血煞之气。
老百姓吞了下口水:“您是?”
陈岁颠了颠背上包裹,憨笑道:“我是来投奔这家大小姐的。”
老百姓指了指隔壁:“那你得去收容院。”
“收容院?”
陈岁看向隔壁。
此时风红缨刚好带着老人们从城外跑步回来,乍然看到站在门口的陈岁,风红缨擦擦眼。
“小岁?”
陈岁放下肩上的包裹,站在那张开双臂,笑看向风红缨。
“大小姐,我来赴二十年之约——”
风红缨迎上去给了陈岁一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在信中早已得知风红缨脸上受了重创,但亲眼见到,陈岁还是吓了一大跳。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风红缨道:“你的腿怎么了?”
陈岁一向报喜不报忧,腿伤的事风红缨直到现在才知道。
摸了把陈岁的裤脚,空的。
风红缨愣住。
陈岁嗐了声,试图用笑声掩饰自己的辛酸。
“几年前不小心被爆弹炸进了冰窟,您在北方待过,应该知道那边的冬天有多冷……”
风红缨看了眼陈岁断肢的横截面,新长出来的粉肉还带着血丝。
“你带假肢了?”
风红缨摸了摸腿上绑过假肢的痕迹。
坐在太师椅上的陈岁没想到自己此生和风红缨最近的距离竟然是眼前这幅场面。
“对,军医配的,但走路膈得疼,我这人最怕疼了,与其那样,还不如拄拐。”
风红缨将陈岁的裤腿放下,望着面前这个笑得没心没肺的男人,风红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年鹦哥岭保卫战打响后,陈岁有个好兄弟的腿被炸断了,风红缨用中草药将其断腿做成了木乃伊标本。
当年的陈岁伤心不已,为了好兄弟的后半辈子着想,陈岁托她问寇清瑶有关西医做假肢的事。
没想到……
“还是装一个假肢吧。”
风红缨说装,陈岁纵是不喜欢假肢也会心甘情愿地去装。
“清瑶在国外发展的不错,明天我给她打个电话,小岁,你去她那——”
一听要出国治病,陈岁不干了。
他盼了二十年才盼到今天,还没和大小姐相处几日就要出国,说什么他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