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虫鸣悠悠的夜晚,“皇太孙”跟着外公坐在藤秋千上乘凉。闲着无聊摆弄竹蜻蜓,手上拧转的力气稍大了些,眼看着那个小玩意飞越着落出了自家的院墙。
帮忙去捡玩具的佣人过了好一会才回到院子里,说是在外面找了遍也没找到,大概是飞到别人家的私人庭院里去了。
“二世祖”的玩具多得数不过来,但这只竹蜻蜓却是幼时起的心爱之物,这会听到找不回来当然是不答应了,撒腿就跑出去自己找。
“小少爷……您可不能爬别人家的院子啊。”
一路追着出去的门卫们眼看着小孩攀上了对门一栋的墙头,赶紧扑上去抓住他的脚腕不松手。
失礼不失礼的暂且不论,这位要是摔一下子,他们可就招惹上大事儿了。
“别拉我,我都看着了。”小智趴在墙头上朝院落里面探头,在一排名贵的花种边瞧见了竹蜻蜓上的漆色木棍。
“您先下来,这家不能爬……”
门卫的话还没说话就觉得手上抓空,小祖宗已经翻进了院子里。脑子里轰隆一声响,只祈祷这户人家可千万别养狗。
黄熙智的双脚才刚一落地,就触动了院子里流水假山下的感应灯,砖壁下一整片的石阶缝隙都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一路延伸着通明向远处。
听说这院子里不常有人来住,感应灯却还开着,爬墙而入的男孩觉得有些奇怪。正欲蹲身寻竹蜻蜓,忽然听到细索的脚步声,再下一秒他那件心爱的小物就被人捡了起来。
“……”
“你还玩这个?”
温和的问询声传入耳朵,黄熙智抬头去看,见一个穿着浅色衬衫的同龄人迎着灯光站在身前,轻挑着眉毛,眼底神色安静恬淡。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名字好记,还是自己的记性太好,“林霁”两个字倏地在黄熙智脑袋里过了一遍。
他虽然看起来仍然羸弱,却也比幼儿园时长高了不少。
林霁没有再重复问话,只是把手里的竹蜻蜓晃了晃,似乎仍然在好奇这东西的归属。
如果是其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玩什么东西都是问题不大,但对于总是摆着一副臭脸,连话都懒得与人说几句的黄小少爷来说,确实有点意料之外了。
黄熙智听着那小子略微有些奇怪的语气,话也不答,抬手抢了自己的物件回去,转身便要沿着来时的蹊径原路爬出去。
“门又没锁。”林霁轻声笑着提醒了他,坐回到凉亭里接着描红去了。
“……”听见这个温温和和的声音,黄熙智就想起他病得恹恹的被抱上车的样子。
竟然被药罐子给嘲讽了。
气闷一瞬后,墙边的男孩又转了回去,对着亭子里已经开始写字的身影喊了句:“这么凉的天还在外面坐着啊?可别把你冻坏了。”
30度的气温下,林霁没受半分影响地安静摹字,甚至没注意到那个玩竹蜻蜓的小子是什么时候又爬墙头出去的。
刚写了半张宣纸,院墙外就响起吵吵闹闹的声音,隐约中他似乎还听到了熟悉的女孩说话声。
林霁随手放下笔,几步走到墙沿边,连角落里的石阶都用不着踩上一脚,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就利落地翻上了刚刚才有人爬过的墙头。
只见远处有两三个孩子渐渐跑开的身影,而眼前只剩一坐一立的两个孩子。
黄熙智正蹲在一个眼角红红的女孩身前,帮她系着散开的鞋带。
“好了,别哭了。”男生站起身把怀里揣着的竹蜻蜓摸出来,递到女孩子手里,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极了。
“乖。”
蹲坐在墙头上的林霁不自觉地歪了歪头,面前这个在幼儿园里就凶巴巴的家伙居然还挺有爱心的。
这种和谐的画面让人在不经意间就陷了进去,直到墙外的女孩发现了他。
“阿霁。”
黄熙智循声抬头,看见痞里痞气蹲身在高高围墙上的“小病秧子”也微怔了一下。
林霁笑笑,在某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下一个纵身从墙上稳稳地跳了下来,习以为常地拍了拍手心里的灰尘。
“小言,又被欺负了?”
这一片的独门独院大多都是背景殷实的人家累世传下来的,有些年头了,只有念旧的老人家们才不愿意挪动,常住的小孩却不算多。
而面前这个叫小言的小姑娘,住在长街最西边的那一栋里,是烈士遗孤,懂事乖巧又爱说爱笑的。林霁在这里只和她聊得来,只不过她却总是被这一带其他的富家小少爷们欺负。
小言看了眼刚刚帮忙的黄熙智,又揉了揉摔得有些疼的胳膊,晃晃头,刚想张嘴回应,头顶又有一只手盖了下来。
林霁用着和黄熙智一样的姿势,摸头安抚了片刻,眼睛里的温润谦顺尽数化为了轻佻张扬,唯独语气如常。
“别放在心上,回头我再收拾他们。”
黄熙智看着面前的人,那一瞬间他全身都闪着“不好惹”三个字,不禁有些恍惚,这完全不是印象中的林霁了。
下意识瞥了眼他刚才跳下来的那堵墙,相较之下自己捡竹蜻蜓的姿势怎么说都有点……蠢?
这个夜晚之后,两个孩子才算真正开始了解已经认识了三年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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