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耀如今了无音讯。
何玦这些日子就没合过眼,明湖岸边大大小小的租船都被北大营的官兵租着捞人。
托这些官兵的福,虽然这话不人道,不过岸边茶棚小店的生意确实好了不少!
此时正值晌午,一坐挡风的茶棚里,消瘦少年靠岸而坐,店家沏了热茶老远儿叫着声过来:“官,茶来了!”
尾音拉长,京都小调儿从斜岸咿咿呀呀的传来,水手们近日都发了财,何将军府有钱,为了捞自家的独儿子,铜钱银子直往外撒。
不过这都十日了,别说毫无关系的水手,就算是忠心耿耿的北大营官兵们都死了心。
一列换班的官兵直直往茶棚走来。
“老板上茶!”
“好嘞,官稍等!”
官兵们在旁边坐下,来势汹汹的样子让原本热热闹闹的茶棚瞬间安静下来,呼吸都伴随着小心翼翼。
那少年恍若未觉,低头抿了口被风吹冷的茶,这茶叶劣质,胜在入口清洌,十分解渴。
纤长并不细腻的手指将茶碗放下,抬起头来,容貌与这些日子被朝廷通缉的重犯明月郡主相似,只是皮肤呈小麦色,轮廓坚毅了些。
“唉,这些日子来,咱们将军跟疯了似的在明湖捞小公子,都这么多天了,我看啊,也没啥希望了!”
“别瞎说,咱们小公子福大命大,一定是侥幸脱身了!”
“侥幸脱身了,咋不回来啊,让怎么将军干着急,小公子虽然平日里不着调,也绝不会这样吧!你们就说是不是。”
一桌的人没话说了,得出结论那人洋洋得意,大口感了碗茶,吆喝着人走了。
姜鈅付了茶钱,转身离了茶棚。
这些日子,不论东奔西走多忙,她都会抽时间来明湖看看,不是因为何耀能洗刷她的冤屈,更因为那个如旭日般耀眼灼目的少年,不应当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两世为人都成为别人挑拨他爹的工具,这对何耀何玦来说,都不公平。
从大路上离开,姜鈅拉低帽沿,低着头离开。
明湖忽然穿来一声嘶吼:“小公子!”
一番喧闹之后,低声的痛哭压抑的传来,夹杂着官兵们的劝慰。
姜鈅早在生明湖传来动静那一瞬间就蹿了回去。
焦急的在岸边等到日暮,何玦才压制住悲痛将船靠岸。
她忙随着人群过去。
被泡了这么久,尸体早已经浮肿到辨认不出样子,几处肌肤裸露的地方已经被鱼啃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是衣服的的确确是那日何玦的装束。
北大营的官兵看着昔日活蹦乱跳的小公子变成了这副模样,双目发红,睚眦欲裂。
“将军,小公子水性那么好怎么会溺死,一定是明月郡主害死的他!”
“对,他们安北军居心叵测,就是通金的奸细,我们一定要为公子报仇!”
“走,去找安北军,今日,咱们非得让吴晏把姜鈅交出来,拿她的头祭公子的亡灵。”
“走走啊!”
何耀的遗体十分惨烈,一般的百姓早就移开了不敢再看,姜鈅一直看着,双目发红,指节捏得发白。
到底是什么人,为了除去她要害死这么多人,直接杀她不就行了吗,要拿这么多无辜者的性命来换她的命!
这些日子,明湖畔处处白帆,姜鈅看一次,心口疼一次。
“都住口!”沉静下来的何玦哑着嗓子吼了一声,然后疯狂的咳嗽起来。
“将军,将军你没事吧!”
“将军快喝水!”
“将军.......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众人惊慌的喊声一声比一声高。
何玦摆着手,咳嗽声越来越大,完全停不下来,似乎五脏六腑都快被咳出来了。
北大营众人眼睁睁看着他一口血喷出来,睁着眼睛昏死过去。
明湖岸边乱做一团,一个颤巍巍的老头子扒开人群,声音响亮。
“让开让开!”
“让老头子我看看,这是怎么了?”
老叟正是尹鹊,他朝人群的某个方向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握着手里的胡子。
许是情况太出乎意料,北大营的官兵们都慌了神,竟轻易就让尹鹊进去了。
他示意人把何玦放平,伸手把了把脉,道:“连日劳累气急攻心所致,老头子我开两副药,你们回去煎了,我这再下几针就好。”
语必她从怀里掏出针来就要下手。
这是终于又热回过神,凶神恶煞的拦住他。
:“你是谁,怎敢随随便便在我们将军身上动针。”
尹鹊这人向来脾气不好,没什么医者仁心的想法,见这人这样就想走人,眼角瞥到姜鈅朝他摇头才勉勉强强忍住了。
对着官兵没好气道:“不就是个北大营统领么,你当老头子我爱治?老头子我就算在慕容侯爷府上也是座上宾!”
这话说得狂妄,那慕容侯爷虽然脾气甚好,不过九少爷是个烈性人,一言不合能在圣上面前砍人的人物,而且手段诡谲,如今他要回来了,若是听见有人这样狂妄,挖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拆骨扒皮。
如今........这人今天敢这样说......
莫非真的?
其实这时这些人本该多有些疑心,不过何玦这种多少呢不生病和雷厉风行的将军突然倒了,且十日的心力交瘁让这些北大营没有上过战场的官兵们慌了神。
尹鹊顺势吓唬,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给不给我下针啊,你们将军这病可拖不得,再犹豫一会儿死了可就不怪我了,要不是看他没了儿子,老头子我同情心泛滥,才懒得管这种闲事儿!”
此话一出,北大营众人的眼睛更红了,不过这样强势,也唬住了这些人,军师皱着眉头出来,在仅次于何玦的一名将军耳边耳语两句,那将军目光松动稍许。
眼看着尹鹊动了手,姜鈅转身离去。
尹鹊住在姜府这些日子,她算是知道自己捡了个宝,尹鹊人如其名,其医术出神入化,不输神医扁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