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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沉,沈元义隔日便要赶回京城,兄弟二人索性一起用过饭,又叙了会儿闲话,这才起身分头返回自己的院子。
    适逢多事之秋,沈元仁的心情自然算不上好。
    如沈家这种豪门大户,几代人,几十上百年的积累沉淀,方才有了今日的风光,但要说是由盛及衰,乃至分崩离析,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怀揣着沉重的心事,沈元仁刚行至自家院门前,却是恰好碰见了提着食盒,从后花园中返回的韩萍儿。
    “怎么今天这么晚?”沈元仁皱眉问道。
    “嗯,回房再说吧。”韩萍儿一面说着,已上前抬手打开了院门。
    待夫妇二人先后进了正房,韩萍儿点燃了房中的灯烛,伺候沈元仁脱去大氅,又反身拴好房门,这才再次开口。
    “老人家回来了,这会儿就在后边园子里。”
    “哦?”沈元仁屁股刚沾到椅子,闻言的瞬间又再站直了身子,“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只会一声?”
    “就今儿个傍晚,听说你和老二在前院叙话,老人家吩咐不要打扰,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不迟。”韩萍儿道。
    “嗨,那怎么行,我现在马上去拜见!”
    言罢,沈元仁便要过去拿自己的外衣,却被韩萍儿出言拦了下来。
    “天色这么晚了,老人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我看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
    “这……”沈园仁稍一思忖,觉得妻子说的也不无道理,犹豫着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再开口问道“从云的事,你可同老人家讲过了?”
    “还没,”韩萍儿提起桌上的茶壶,为丈夫斟满一杯水,送至近前,道“这事说不说,何时说,怎么说,妾身觉着还是老爷决定比较好。”
    “嗯,便是你说了也无妨。不过既然你没讲,那就明日我叫上从云一同前去拜见。”
    沈元仁说着,端起面前的茶杯啜了一口,转而又问“从云今日从外面回来,可曾说过些什么?有无异样?”
    “也未曾说过什么特别的,就同往常一般啊。”韩萍儿不明白丈夫话中的意思,紧张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沈元仁见白天发生的事情妻子并不知晓,自不愿她再为此忧心,便故作轻松道“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韩萍儿闻言,这才将一颗心放了下来,道“我去的时候,从云和他的师妹竹姑娘在一起,他们晚饭也是一同用的,因着多准备了一个人吃食,这才耽搁了些时辰,方才过去收拾碗碟,竹姑娘都还未离开……”
    “竹姑娘?她在那里做什么?”沈元仁眉头攒起,颇有些不快。
    儿子离家在外,投师学艺,与同门的女子如何相处,自有其师门的规矩,他无意指摘。但如今沈韩既是回到了家中,这种男女间的事情便不得不谨慎一二,免得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对于沈元仁的心思,韩萍儿也是心知肚明,她凝眉思索了片刻,才道“他二人绝无越距的行为,只是一直在商量着什么事情。听说话,似乎频频谈到瓷器、瓷窑什么的……”
    “哦?当真?”沈元仁双眼骤然一亮,再次从椅子上腾身而起,“你都听到了什么,快些细细给我讲来!”
    ……
    沈韩如今的身体素质已然大胜从前,他自觉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并不会有什么大碍。
    但竹可心却终究不便彻夜呆在佛堂中,二人将事情大概理出了头绪,沈韩又亲自把女孩送到居所,待他再折回来之时,外面已是鸡鸣五鼓。
    沈韩盘膝,将道人传授的先天功法运转了几个周天,顿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便也不打算再睡,打水净了面,信步走出了院门。
    天光刚刚放亮,空气中透着舒爽的凉意。
    沈韩所在的小院,与那处著名的沈家园林仅有一墙之隔。他来到沈府算算已有不少时日,却极少离开这座佛堂,此时兴之所至,便想去沈园游览一番。
    沈园占地面积极广,景色秀美,沈家也并不藏私,普通人等都可以随意入内观赏。
    沈园正式的入口设在另一条街上,与其背靠相连的沈府自是不许外人随便进出,但在沈韩想来,沈家人也定会在自家府中留下便捷的通道,无需像外人那样绕行园林正门。
    果然,行出不远,沈韩便发现了掩映在葱葱绿荫后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门。
    门未上锁,他上前双手轻推,待得两扇对开的木门吱呀着缓缓开启,一副冬日苍润的唯美画卷便自扑面而来。
    池水青碧,假山错落,树冠后是若隐若现的白墙青瓦,给人以浑然天成之感。
    眼前的风景,沈韩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评价,但就他曾见过的苏州园林来说,这里都是不遑多让的。
    然而,欣赏之余,他很快又察觉到了一分不寻常之处。
    此地固然景色唯美,但却仍非是一处供人观赏的园林,前方井然有序的房舍明显是供人居住之所,沈府的院墙亦是从这里继续向外延伸,将这处小园与背后那座规模宏大的园林清晰分明地间隔了开来。
    沈府与沈园俱都是方正的格局,这座院落显然超出了沈府家宅的范围,如同一支楔子嵌入沈园中,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却都没有违和之感,确是一处极私密的所在。
    到底是何人居住在此?
    沈韩心头不解,便想着反身退出去,但恰在这时,院落深处隐隐传来的呼啸风声,却又引走了他的注意。
    这是有人在晨起练功?听那声响,不似刀剑般轻巧灵动,倒有些像枪棒之类厚重的兵器。
    沈家历代商贾,府中没有尚武之风,亦从未延请过教习操练家中的仆佣丁壮。沈元义倒是个习武的,但他今日一早便要启程返京,自不会出现在这里。除此之外,沈韩所能想到的也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祥伯!
    想起那个慈祥的长者,沈韩心中生出一股暖意,脚下不由自主地循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径自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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