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快黑了,要是回家晚了估计小哥儿都要把饭做好了,那晚上就要再吃一顿糙米粥,还要错过一顿烧兔肉了。
而且,小哥儿一个人在家,家里又连个油灯都没有,天黑下去之后小哥儿保不齐还要害怕。
其实吴景晨也想把关风当做和他一样的男子对待,可惜关风总是柔柔弱弱的,一副小可怜需要呵护的样子,让吴景晨的心不由得就会柔软下来。但看着关风那和普通少年相比只是更秀气一点的脸蛋,吴景晨又有种淡淡的别扭。
吴景晨只能暗自给自己洗脑,你就当关风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需要呵护,需要保持距离,这样不就好了。
如此暗示数次,吴景晨心里的不自在才消减一些,只是对关风柔弱需要呵护的认知却愈发根深蒂固。
现在,在吴景晨眼里,关风就是一个身体和精神都倍受摧残的小可怜,是一个需要他仔细关照的弟弟(或者妹妹?)的角色,让吴景晨只想把人养得白白胖胖的,再把关风交个一个可以呵护好他下半辈子的人。
等做到这一步,吴景晨觉得自己就可以光荣退休了,可以过起他梦想的愉快的种田生活了。
抱着这样美好的愿景,吴景晨往家走去。隔得老远,吴景晨就隐约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吴景晨不由加快了脚步。
果然,一近前吴景晨就看清楚了门口的身影,正是关风。
吴景晨快步迎上去。你在这里等我?
嗯,天快要黑了,你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关风小幅度点了一下头,诚实地回答道。
吴景晨已经不想说这个傻孩子了,单纯容易被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以后帮他把好关不就好了。
实在是关风又认真又乖的承认自己关心的样子太让人心软了,吴景晨觉得他之前那个事事都要和他比较,还喜欢嘲讽他的臭弟弟要是能有关风一半乖巧,也不至于二十多岁了还是一条单身狗。
虽然吴景晨自己的感情状况也没比臭弟弟好多少,但一个讨厌熊弟弟的哥哥就是这么自信。
我没事,就是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好东西,不小心就耽搁晚了。说起这个,吴景晨眉飞色舞,今天咱们就不喝糙米粥了,我们吃肉!
拍了拍取下的背篓,吴景晨意气风发。
吃肉?关风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吴景晨不自觉挺直了背,对。
伸手扯住关风的衣袖,吴景晨拉着人就要往厨房走。等走了两步,吴景晨发现拉着的人站在原地不动,这才猛然从兴奋中回过神来。
咳,那个,刚忘了你是哥儿了,我下次一定注意。吴景晨恨不得打那个不听脑子指挥的手两下,生怕因为这个让新认的小老弟误会他。
关风却微微一笑,笑容里还带着几分羞涩,眼睛闪躲不敢看吴景晨,没,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是夫夫,你可以拉我的手的。
吴景晨傻住,我昨天不是说我们没拜过堂也没有三媒六聘,不算夫妻吗?
可是你把我捡回来同吃同住,还把我介绍给村里人,说我是你的夫郎。这样不用拜堂,我们也是夫夫了呀。
即使我是个不学无术,甚至还要打你、靠你养的混混?吴景晨拧起眉。
可你现在不是了。关风笑容淡了些,但还是极力反驳吴景晨的话。
随便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没有拜堂成亲过,所以根本不算夫妻。以及,我喜欢女子,以后会娶一位贤良的女子为妻。彻底敛了笑容,吴景晨沉声开口。
之前把你捡回家之后做的错事,我会尽全力弥补,但是我不能勉强自己和你在一起。不过你可以放心,做我的弟弟不会比成为我的夫郎差,等你伤好后,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攒钱为你添一笔丰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
说完,吴景晨看着关风眼里又氤氲上的泪光,严厉的表情不自觉和缓下来。
想着这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吴景晨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还小,还没见过多少人,不知道优秀的人大有人在。若是你现在就死心眼地要吊死在我身上,等你以后碰到真正合心意的人了,那可就连后悔也来不及了。
看向侧着脸不肯看他的关风,吴景晨想了想,还是觉得一个哥儿出嫁怪怪的,又补充道,不过,要是你不想嫁人,我也愿意以哥哥的身份养着你,让我的弟弟顺心的活着,不比任何男子差!
你说,像男子那样活着?关风倏然扭过头,身体不易察觉地轻颤着,黑黝黝的眼睛紧盯着吴景晨,让吴景晨竟有种被野兽盯上的锐利感。
但一晃神,这锐利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关风似期待似怨恨的目光。揉了揉眼睛,吴景晨只以为是累了一天的错觉。
对。吴景晨知道哥儿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他早就看不惯关风面对他时被性别局限住的唯唯诺诺,趁机开解道,哥儿只不过是因为要分担生育的重担,所以削弱了一些体力上的优势罢了。
但在智力以及其他方面,哥儿比起男子甚至还犹有过之。你应该以自己生为哥儿而自豪才对,不用因此在我面前退让。
你说,我应该为自己身为哥儿自豪?那为什么大家却都轻贱哥儿,连哥儿自己都以自己生为哥儿为耻,这难道不是哥儿因为本身就不应存在吗?关风躲在阴影里,牢牢捕捉着吴景晨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却吝于让吴景晨发现他眼神中的晦暗。
不是,是这个社会错了。你要相信,总有人会认识到哥儿的贡献,并愿意为了帮助哥儿而努力。
谈及这里,吴景晨想到自己世界里为了女性解放而不懈抗争的志士,以及取得的成果,笃定道,我相信,在未来,一定有一天哥儿的地位会得到承认。到时候,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哥儿,都会被平等对待,而不是被某一性别定义,束缚。
看着神色温柔,眼里好像有光在闪烁的吴景晨,关风笑了,是发自内心的,如春风拂过万物的笑容。
真的吗?关风喃喃。
真的。
见关风心情平复下来,吴景晨趁机给这次的谈话做了总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是我弟弟,我是你哥,找机会我会去村里解释的。现在先做饭去,我要饿死了。
吴景晨害怕关风继续纠缠,边说边提着背篓赶紧钻进厨房里去,一边嘟囔还一边揉着肚子,看起来真是饿的不轻。
吴景晨后边,关风却并未像吴景晨想的那样穷追不舍,而是慢悠悠地踱着,只是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兴奋,像是见到什么新奇的宝物。
真想把这人的灵魂抓出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出这样天真,又合心意的人呢。
第十一章 瞎保证
关风进厨房的时候,吴景晨还在整理今天上山的收获。
先把最易碎的八个野鸡蛋小心地放到和整个吴家一样破破烂烂的橱柜里,摸了摸那比寻常鸡蛋还要小一号的泛着绿的蛋壳,吴景晨想了想从里面捡了最小的两个放在旁边。
等下还要炒兔肉,鸡蛋还要每天给关风煮两个补身体,可不能一下子给挥霍完了。
又拿出那一小包桑葚,刚好看到关风进来了,吴景晨把树叶往关风手上一递,去把桑葚用水冲冲吃去,我先把兔子处理一下。
拿着桑葚,关风诧异,兔子?
嗯,今天运气好,上山的时候放了几个陷阱抓住了两只兔子。见关风注意力已经从自己身上转移了,吴景晨紧绷的身体略略放松,回答的时候和颜悦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哇,阿晨你好厉害。这两只兔子明天拿到镇上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的。说话时,关风瘦削清俊的脸上大眼睛扑闪扑闪,里面是不加掩饰的,真诚满满的夸赞。
吴景晨囧了。阿晨是什么破称呼?而且这小可怜表现得好像他不是靠陷阱抓了两只兔子,倒像是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只打老虎似的。
叫我哥,吴哥,景晨哥都随便你,但是别再没大没小地叫我阿晨了听到没。不过,阿晨这个称号以后要是找个女朋友这么叫,嘿嘿。
你,你不想当我的夫君也总要慢慢来吧,我总不能一下子就把你当做哥哥看待,我做不到。关风说着,泪水在眼眶中打滚。
作为一个标准的直男,吴景晨对娇娇弱弱的女孩子的眼泪最没辙,也一向最讨厌男生扭扭捏捏。但现在,在见到关风泫然欲泣的时候,吴景晨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把人逼得太紧了。
想继续严厉拒绝,但吴景晨看着仿佛他再说一句重话就真的会哭出来的少年,还是默默闭上了嘴。算了,慢慢来吧。
自我开解完毕,吴景晨认输,那就慢慢来,但你也不要说我是你夫君这样的话了。
眼见关风小嘴一撇,好像又要开口反驳,吴景晨赶紧给关风安排任务,快去洗桑葚。洗完之后烧一锅水,我马上要用。
说完吴景晨提着一只兔子像被谁追着一样飞快地溜到了院子里,留下厨房没人观看表演,被迫收敛起一身表演欲的关风愤愤地把桑葚倒在了盛满清水的水瓢里。
院子里,吴景晨又遇到了新难题。这兔子,要怎么处理呀?!
作为一个厨艺爱好者而不是精通者,吴景晨空有一脑子的理论知识,但实际上操作经验和操作水平却可怜的惊人。而且,有多少现代人会杀兔子嘛!大家难道不是想吃了就餐馆外卖吗?!
犹豫了半天,又拿着小刀在兔子身上比比划划试探了半天,吴景晨结合自己多年看美食视频的经验以及原身看到的吴屠户偶尔在家杀猪的手法,壮着胆子下了第一刀。
上天保佑,还好这只兔子已经死了。不然让吴景晨一个连家里钻进来的虫子都要放生的人对着活兔子下狠手,这顿饭怕是等到明天都吃不到嘴了。
磨磨蹭蹭艰难万分的把这只可怜的兔子肢解成功,吴景晨小心地避开污秽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正擦着,旁边突然伸过一只纤长但是布满细碎伤痕的手,捏着一张粗布头缝合成的帕子就要给他擦汗。
吴景晨吓得赶忙往旁边一跳。男哥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
刚刚忍着不适处理完兔子,结果这个倒霉孩子又过来献殷勤,让吴景晨烦上加烦,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
关风被吓得浑身一抖,收回拿着帕子的手,小脑袋恨不得埋到地里去。我、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桑葚我洗好了,你可以去吃了,水我也烧好了。
吴景晨看着关风瑟缩的姿态,听清少年说话时的颤音,心里刚燃起的一分怒火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连一缕烟都没能飘起来。
你别哭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吴景晨赶紧哄劝,谁知关风被他一哄,头却垂得更低,本来只是颤抖的嗓音变成压抑的啜泣,让吴景晨手足无措。
哎哎哎,你怎么越哄还哭的越厉害了。吴景晨苦着脸,你别哭了,这次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发火。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要是我再随便对你发火,我就,我就永远娶不到媳妇!
咬咬牙,吴景晨发了个毒誓。
吴景晨本来还想要是关风还哄不好要怎么办,谁想到关风却瞬间就收起了哭声,你说真的?你真的不娶媳妇了?
面对少年灼灼的目光,吴景晨有种不祥的预感,急忙挽救。谁说的,我只说下次要是对你随便发火才娶不到媳妇,可没说不娶媳妇。而且,你要是做了什么让我有足够理由可以发火的事,也是不算在保证里的。
解释完,吴景晨笑的像只占了便宜的狐狸。
关风眼里的雀跃一下子淡了一半,不高兴地抿直了嘴角。哦。
见到关风吃瘪,吴景晨心里却涌上一阵诡异的暗爽。乐了一瞬,吴景晨想起正事。
你先去把筐里的木耳放锅里焯一下,焯完再放冷水里仔细清洗,记住要至少浸泡漂洗三遍。我把这些兔肉清洗一下就过去给你帮忙。
木耳?是你背回来的那些黑黑的东西吗?你要吃它
对。吴景晨找了个盆把兔子装起来,准备去厨房舀点水清洗兔子,想到香喷喷的兔肉,吴景晨的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不行的,你不能吃这个!确定了答案,关风面色焦急地要阻止吴景晨的这个念头。
见吴景晨目露不解,关风解释说,我见过一些人试着吃过这种东西,但是吃完之后那些人都长了一身的红疹,有严重的甚至皮肤都烂了,险些死掉。
关风说着一脸后怕,我还说你是捡回来要做什么的,没想到却是要吃它。是因为家里食物不多了吗?没关系,我可以少吃一点。明天我就去山上挖野菜,闲着的时候还可以做点零工挣钱,一定不会饿到你的。
吴景晨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知道新鲜木耳吃不得,有毒,但是他不知道关风也知道这个事,而且还一下子联想到这么多,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养他,要为一个还没彻底摆脱渣男嫌疑的人献身。
你一直都这么傻白甜吗?可是之前我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主动啊,居然还说要努力干活养我。
关风脸上的后怕与焦急飞快地僵了一瞬,在吴景晨察觉之前又很快恢复。
关风一脸纯良。可是,你已经变好了呀,你还说要帮我治病,说我不比男子差,说你要养我一辈子,那我在你困难的时候也可以养你呀。难道说,你之前说的话都是在骗我?
关风很快反问回去,疑惑与伤心在那张只有两颊还能看见一点点肉的脸上浮现,让吴景晨立时把刚刚的事情抛到脑后。
我当然没骗你。不过你不用养我了,我知道木耳的正确吃法,你就等着我把你的医药费和嫁妆挣回来把。
吴景晨自信满满,关风将信将疑。
真的吗?关风再次确定。
真的,你照着我的话做,等下就知道了。
仔细把兔子洗了一遍,泡了泡血丝,吴景晨端着肉走进厨房。
厨房里,关风已经把木耳焯好了水,正放在一边做第一遍浸泡,见到吴景晨进来,关风积极问道,阿晨,接下来要做什么
吴景晨想了想,兔子肉要先腌一下去去腥味,木耳也需要漂洗好几遍,时间还很充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