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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依旧是冷的,透过车幔在紫袍上流了一片。世人皆知顾侍郎爱香,无论是书室还是车内,时常都会点上一炉。平心静气也好、安神助眠也罢。比如此刻手边的这炉鹧鸪斑,细烟轻聚,像当下这看不分明的时局。
    南祁从前朝以来便屡受北凉进犯。
    先帝时期白马坡一役,北伐军全军覆没,十万忠魂埋骨他乡。北凉一举攻下燕云十六州,自此,朝廷开始一路南逃。
    当今圣上就是在南逃途中继位的,称徽帝。
    徽帝临政之后,任命主战派陈珩为同平章事,大有整军北伐的野心。
    无奈参知政事吴汲是个顽固的主和派。他曾在先帝时于枢密院任职,党羽众多、盘根错节,处处都与陈珩针锋相对。致使徽帝继位数年,早该组建的北伐军依旧是纸上空谈。
    而陈相于七日前在宫前道被刺杀,更是给这潭本就汹涌的暗流惊天一浪。
    堂堂宰相,竟然死在了被皇帝召见后回家的路上。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如风卷野火,一夕之间烧遍了朝野内外。
    徽帝震怒,下令彻查。
    主理之人自然要避嫌陈珩所在的主战派,也要避开吴汲所在的主和派。这差事,便众望所归地落在了中书侍郎顾荇之身上。
    顾荇之知道,当今之重,查案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如何稳住本就已经水货不容的战和两派,万不能在北凉虎视眈眈的端口,让朝廷自己先内战起来。
    只是除了覃昭以外,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人知道,陈珩除开当朝宰相,还背地里做了顾荇之十年的老师。
    大约是君子之德,陈珩虽为他的老师,却从不试图将他纳入自己的阵营,而是随他天宽地阔,继续奉行他“永不站队结党的”的顾家家风。
    冷月悄无声息地上移,马车在正丽门前停了下来,两人由小黄门引着去了勤政殿。
    宽敞明亮的寝殿内药味浓郁,静谧的室内燃着助眠的安息香。
    九龙戏珠的屏风后,坐着一人。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看样子正在喝药。一只嶙峋的手扶着白瓷碗,他听见帐外的动静,捂唇轻咳起来。
    “臣参见……”
    “免了。”徽帝摆摆手,示意两人起身。大黄门将两人引至屏风后看了座,便躬身退了出去。
    顾荇之的目光落到徽帝手边的那一碗药汤上。
    徽帝自幼孱弱多病。太子时期常病到卧床不起,二十有一才得了长子,先帝还险些因此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故而继位这十多年里,也是病着的时候多,朝中诸事也多交由陈珩和吴汲处理。
    如今陈珩一去,政事的担子压下来,似乎又翻了旧疾。
    “方才城防司的人来报,今晚的事朕已经知道了。”徽帝的语气是淡而倦的,除了病弱之外,什么也听不出来。
    “请皇上责罚。”秦澍撩袍跪了下去。
    对于这个外甥,徽帝向来是宽容的。可这一跪,他却良久地没有说话,也没有让秦澍起身。
    殿内沉默了半晌,徽帝才无可无不可地道了句,“诱捕一事本就是赌,意外并不算什么大的过错,秦卿不必自责。只是……”他语气一顿,看向顾荇之道:“朕也是至今才知那所谓的随侍是覃侍卫假扮的,这一招引蛇出洞,顾卿倒是连朕也瞒了。”
    “回陛下,”顾荇之闻言,亦是俯身跪了下去。
    “微臣这么做,一是顾及龙体,不愿皇上为此等小事忧虑;二来……”
    顾荇之一顿,笃定道:“臣怀疑刺杀陈相的人,是朝中重臣之一。若是透露出此次接头只是诱捕之计,怕难以成事,这才自做了主张。还请皇上责罚。”
    耳边响起“叮”的一声脆响,是白瓷相碰的声音。顾荇之抬头,只见桌上的药汁溅出大半,徽帝的面色白了叁分。
    “顾卿何以见得?”
    顾荇之安生跪着,一拜,道:“陈相是七日前在宫前道被杀的。据他府上的仆役说,陈相于当夜驱车进宫是与陛下讨论军防一事。府内执勤的记录上显示,他带了两人随行——  一个车夫、一个随侍。可案发后不久,便有巡城禁卫发现几人尸体,其中陈相颈部一剑、胸口一剑,车夫当胸一剑。仵作验过,称两人伤口发黑,因是剑上淬毒而至。
    这说明了凶手是有备而来,他们非死不可。然而面对如此狠辣的刺客和精心布置的杀局,执勤记录上的那个随侍却能死里逃生,且任刑部、大理寺连日搜寻都查不到任何线索。”
    “那随侍有可能是凶手吗?”徽帝问。
    “实不相瞒,一开始,臣是怀疑那个随侍的。”顾荇之微顿,又道:“可臣对照记录和尸体之后发现,陈府的家丁名单中,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所以呢?”徽帝蹙眉。
    “所以,这太反常了。”顾荇之道:“陈相深夜入宫,身边竟然跟着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随侍。莫说他是当朝宰相,饶是哪个富商大贾深夜出街,怕也不会如此大意,明晃晃将自己的命往别人手里送。”
    徽帝直起身来,看着顾荇之面色凝重了几分。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顾荇之笃定,“那人,陈相是认识,且信任的。”
    此话一出,徽帝和秦澍具是一怔。
    陈珩位高权重,官拜一品,能获取他信任的人本就不多,且个个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些人若要杀他,轻则只是出于一己私欲、重则恐与北凉还有牵连。
    所以顾荇之才觉得,既然那人也在朝为官,或许使个打草惊蛇的法子,能将蛰伏于乱草之中的毒蛇逼出。
    因为他们若要动手,必不会亲自前往。只要委托了他人,便有“信任”两字可以利用。
    没曾想诱饵有用,鱼却跑了。
    呵……真是尾滑手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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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代官制太复杂了,里面的同平章事陈珩其实就是左相的设定,参知政事吴汲就是右相的设定,两人不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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