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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花花草草你倒是养的挺好。”她与其中语气中不见多少赞赏,但已惹得谢朝兮面露羞赧之色,谦虚起来。
    虞芝这话多少带了几分真心。她这峰上奇花异草不少,个顶个的珍贵,但越是宝物,越是麻烦。灵植本就不好养,加上不同灵植要的环境又不尽相同,更是难上加难。即便是每日以大量灵石和那聚灵阵养着,也只能维持它们不枯萎罢了。能有如今这般欣欣向荣、草木茂盛的模样,谢朝兮可谓功不可没。
    虞芝本是来找他交代过阵子云河试炼之事,但这会儿见到了谢朝兮的人,她又改了主意。
    她的双手撑在木桌之上,与对方仅仅一桌之隔,俯下的姿势更是将这屋子里的气息搅得粘稠起来。
    “谢朝兮。”他的名字被虞芝含在口中,一个字一个字的缓慢说出,末了的尾音还带上一点习惯的上扬音调。
    坐在木椅上的人仿佛被她的姿势禁锢在这小小的空间之内,被迫接受着她的气息与声音。
    往日她喊“师弟”之时,他分明并不觉得如何。可此时,自己的名字被她这般念着,谢朝兮只觉得体内的气血都四处流动,几乎要冲破自己的脉络,就好像他前两日修炼时分心走岔了灵气一般,有什么抑制不住的东西要窜出来。
    他抬头,正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盛接着里面的璀璨浮光。眸子之间的细碎闪烁像是缠着数不清的情愫,怔住他的人,摄住他的心。
    “之前那些欺负你的人,我把他们修为散了,都赶出宗门了。”红唇里吐出缠绵的话语,说出的内容是在为他出气。
    不论谢朝兮听了多少回虞芝说话的语调,还是难免在听完时愣怔一瞬,才能意识回笼,反应过来。
    “师姐……”逐渐理解到虞芝言辞之中的意思之后,他眼中染上不解,“师姐,师兄们罪不至此,师姐为何……”
    虞芝并不欲听他说完,柳眉微蹙,反问道:“师弟难道不想报仇?他们仗着自己修为比你高,竟在外头欺辱你。我不过是让他们知晓没了修为的苦难罢了。师弟莫非怪我?”
    她再将身子俯低几分,毫不在意露出颈部那片雪白的肌肤,抬手轻碰谢朝兮好了没几日的额角:“师弟,你可是好了伤疤,便忘了疼?”
    第5章 易变之事,何须知晓。
    眼前是如雪般的肌肤,谢朝兮却侧目不看,甚至微微后挪了一寸身子,拉开与虞芝的距离。
    他言辞恳切,话语间隐约透露着几分悲悯:“师姐,师兄们为修道来到宗门,实属不易。这么一走,数十年辛苦付诸东流,实在可惜。”
    他在外门待过一阵,心中知晓这些弟子对于修炼的执着,纵使他们所求为名为利,如此一遭,也是在可怜。
    虞芝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伸手捏住对方的下颔,迫使他转过头来,直视自己的眼睛。她的语调幽幽:“谢师弟,人活一世,哪有容易的呢?你这是在埋怨我?”
    眼前的双眸太过凌厉逼人,谢朝兮无法思索便已脱口而出心中答复:“不……不是。”
    “那我这般行事,你可有不满?”虞芝刻意反复询问,想看看这天道究竟有多良善。
    谢朝兮避而不答,说道:“师兄们违背门规,当由宗门处置,师姐这般为我出气,若是惹来长老责备,那当是我之过。”
    这话一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究竟是在同情这些师兄们,还是实则是担心虞芝会因他而受到牵连。
    “你还是没明白。”
    虞芝音调压得极低,音色微哑,送到谢朝兮耳中。
    她松开手,伸向少年的耳侧,遮住他的视线。
    “吱呀”一声,枝干断裂的声音响起,谢朝兮再睁开眼,那只素净白皙的手上已然多了一枝花来。
    是重瓣樱。
    花瓣粉红,一重重将花蕊包起,是还未绽开的花苞。
    这花长得美,又不娇气,搁在台子上晒晒太阳淋淋雨就能自个开花,是少数不靠着谢朝兮便能开得灿烂的植物。虽然除了观赏再无旁的用处,但好在不需多么费心。
    总归是赏心悦目的。
    虞芝单手把玩着它碧绿色的根茎,上面的软刺密密麻麻,却不能伤她分毫。她的指尖轻轻在上边拂过,那一排排的小刺便从茎干之上剥落,只留下光洁的部分。
    花在她的指尖飞速翻转,重重花瓣在转动间留下一道道粉色的光影,衬得她五指更加白皙,像是穿过淡粉莲雾的一束光。
    不过片刻,在谢朝兮仍被她的动作吸引住时,她停了下来,以灵力将这支花立在掌心。乍然看去,仿佛是花盛开在她的手中,美丽异常。
    虞芝却并未保持这样的动作多久,而是用另只手摘下它的花瓣。
    尚未盛开便凋落的花瓣如同落下的羽毛一般片片飘在谢朝兮面前。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接,却被虞芝握住手腕。
    他手心的那片花瓣带着一个细小的弧度,贴在他的肌肤之上,冰凉的触感与腕间的相同。不知是方才虞芝把玩花瓣之时将温度染了上去,还是它凉了对方的指尖。
    虞芝以两指将谢朝兮手中的那片花瓣轻轻捏起,接着指骨用力,狠狠将之研磨。红艳的花汁自她指尖滑落,顺着边缘的线条淌至手腕,与系在腕间的那根红色绸带融在一处。
    见到明丽的色泽,虞芝的眼底浮现愉悦之色,沾着浓稠花汁的食指点上了谢朝兮的唇,在那淡色的唇瓣之上描绘。
    她动作轻柔,但却不见怜惜之色,而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谢师弟,你看这花,我将它从外边带回来,养了十年,它也长了十年。我要它开,它便要开;我要它败,它便再活不成。你说,它容易么?”
    那花本浮在空中,骤然失了灵力支撑,“啪嗒”一声摔在地上,黄色的蕊丝与仅剩的几片花瓣受到撞击,纷纷散开,掷出一副衰败之景。
    花汁完整地覆上去,虞芝收回手,满意地笑了笑:“尹珝虽然愚笨,但他有句话说的倒是没错。”
    她凑近怔在原处的谢朝兮,倾身在那泛着甜香的水光之上尝了尝。重瓣樱的花汁瞧着美,入口却泛苦,微微的涩意与这花的模样相去甚远。虞芝的舌尖轻舔唇角,声音柔媚婉转,却掺杂冷意:“外门弟子,都是玩物罢了。”
    -
    云河既然与云根之水有关,云河试炼便是虞芝眼下最为重视之事。因着此事,虞芝这些日子都待在宗门里头,平日里除开应付一下闲得无聊来找她麻烦的尹珝,就是撩拨两句谢朝兮。
    这人生来便是一副好脾气,活像是不会恼怒一般,不论被她如何对待,都是那副平静的模样。有时虞芝甚至会觉得有几分无趣。
    不过她也好几日没见到这人了。
    因谢朝兮并未辟谷,他每日便会用峰内灵植做些吃食,还会给虞芝送一份过来。
    修士们虽然辟谷,不靠五谷杂粮而活,但这些带着丰裕灵气的植物却是可以食用的,于修炼而言,虽然无太大好处,但也不至于有损。
    何况虞芝峰上的都不是普通灵植,能在尚未辟谷之时边吃到这些东西,那是外头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在凡人之中生活了十来年的人就是与这修真界的修士们不同,吃个灵植蔬果还要烹煮煎炒,麻烦得紧。
    不过,虞芝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比直接吃那些干巴巴的果子好吃的多。
    可惜啊。
    她面露惆怅,躺在自己院子中的摇椅上望天。自从上回谢朝兮给她送来一盅银鳕鱼汤被她掀翻在地之后,这人就停了每日的投喂。
    支着脑袋无所事事在空中荡了荡,虞芝一个旋身跳下,决定去找谢朝兮。
    这人果然在屋里看书。
    她甫一走进房内,便发觉不对。
    “你辟谷了?”
    她如今修为在筑基后期,想看破谢朝兮的修为轻而易举。但是她也没料到,不过几日不见,这人竟已经步入辟谷期了。
    难怪这几日没见他送吃食来。
    习惯掌握一切的虞芝心中起了几分不满。她不喜欢在自己预料以外的东西,尤其是这件事还发生在这个本就不同寻常的谢朝兮的身上。
    “谢师弟,辟谷了竟也未来告知师姐一声,怎如此生分?”她心中不快,面上却笑意更浓,嗔怪道。
    谢朝兮正盯着手里的书看得入迷。乍然听到虞芝的声音,他猛地抬头,将书合上,紧张的表情藏也藏不住。
    见他反应这么大,虞芝还真有了些好奇:“师弟这是藏着什么?”
    她几步过去,将对方手里的书抽出来,端详着封皮笑出声来。
    “没想到师弟还喜好钻研厨艺呢,令师姐我可是大开眼界啊!”
    摊开书本,注意到手指挡住的这页恰巧在写如何烹煮银鳕鱼,虞芝眸色渐深,转而看向谢朝兮。
    纵使并没有想瞒着虞芝,但仿佛心中的隐秘想法被揭露于人前,谢朝兮面上已然多了几分紧张。只是不论心中多么慌乱,他强自镇定解释道:“师姐不喜那盅银鳕鱼,我便想着用别的法子调制,兴许能更美味些。”
    往日他做出的灵食送去,虞芝多少都会尝些,若是碰到喜欢的,甚至还会说上两句。唯有那日的银鳕鱼,不知是否因为他烹煮的法子有误,虞芝连尝也没尝便掀翻了碗,令他这几日都在钻研这道菜。
    说完,他的嘴唇紧抿,不知是担心虞芝责怪他不专心修炼,还是担心惹来毫不在意的对待。
    听了他这话,虞芝的心情却更糟了几分。
    她的食指拂过书脊,银光自指尖一闪而过,这本厚重的书立刻在她的手中分裂、破碎,像是雪白的蝶翼在空中展翅,发出临死前的悲鸣。
    琥珀色的眸子暗了些许,虞芝注视着在空中打着旋儿的单薄纸页,淡淡发问:“谢师弟这般体贴,却为何不问问,我是否不爱那鱼?”
    她讨厌这鱼到了甚至不愿将名字说出口的地步,眼前这人却只当作是他做的不够美味。
    也不知他是太乐于牺牲呢,还是享受这个乐善好施的过程。
    可惜她虞芝不愿与他虚情假意。
    她将手中残留的纸页拍在谢朝兮的胸膛之上:“再让我见到这鱼,可就不是摔碗撕书这般简单了。”
    想到书页之上绘制的图案,虞芝只觉得浑身不适,恨不得将数日前服下的灵果都吐出来。
    越想越让她难受。
    见她转身便要离开,谢朝兮有些慌乱。
    他不知晓上回虞芝的怒火是来自这鱼,竟也从未如此想过,自以为是自己厨艺不精,才惹火了她。
    无论如何懊恼,他尚来不及自责,便伸手抓住了虞芝。
    就像初遇之时这人能在她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攥住她的脚踝一样,此时她竟也没避开。
    虞芝柳眉微蹙,决心回去之后定要想法子将这后患无穷的事解决好,语气不耐:“师弟还有何事?”
    “抱歉。”他满脸愧疚,真诚道,“是我擅作主张,并未了解师姐的喜恶,请师姐责罚。”
    若虞芝是个长在宗门、心性单纯的小姑娘,兴许就要被他这模样惑住,甚至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只可惜她心狠得紧,听了谢朝兮这话,这会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谢师弟,修士岁月延绵,喜恶岂是亘古不变的?易变之事,何须知晓。”
    毕竟,就连她自己,兴许也说不出自己的喜恶来。
    第6章 那就让他们死了好了。
    云河试炼将近,但在此之前,太清宗的登云会先一步召开。
    登云会十年一次,是宗门面向俗世子弟的一次收徒盛会。因着只许十五岁之下的孩子参加,不知多少人一辈子也仅有一次机遇,个个削尖了脑袋往里头挤,只求云顶之上的仙人授长生。
    对于宗门而言,这也是一件大事。虽然有天分的孩子几乎是万里挑一,甚至好几次登云会连一名弟子都没收到,但只要有那么一个好苗子,将来也许就能成为宗门的支柱。
    各峰长老对此都十分重视,尚未开始便已合计着过会万一瞧上了谁,该如何抢人。
    太清宗五大主峰,领头的长老都是元婴修为,领着各自峰内的弟子站在一处,浩浩荡荡。虞芝身后却只跟着一个谢朝兮,既无繁花簇拥,又无灵剑环绕,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好在她虽修为不高,但气势不弱,一眼望去,也并未太输给其余人。
    今日宗门的浮空禁制关了,众人或是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之上,或是立于云端,俯瞰下方那些拥挤着、往山上攀爬的人群,偶尔还要点评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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