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斐一路领着李凌去了主帐,军中当值的将领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不多时便将宽敞的大帐挤满了。直到众人落坐,闻斐这才看向李凌,问道:“不知使者此番前来,所为何事?现下军中将领齐聚,长安若有军令,正可直言。”
李凌似乎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握着节杖的手紧了紧,面上倒还端得住:“大将军多虑,长安未有军令,便是有,也不会是由我带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取出一道圣旨,展开道:“陛下有旨,使我出使西域。既是沟通交好,也是探听西域诸国的虚实。”
闻斐听到这里,眸光略微一闪,接话道:“所以使者前来,是想问我借调曾往西域的斥候和向导吗?或者随行的扈从不够,还要调遣些兵马相护?”
李凌没想到她这般大方,都不等自己开口便全说了,眼眸不由一亮:“可以吗?”
闻斐便笑了,连带着下方原本身体紧绷的将领们,这会儿也都放松下来:“自然可以。”说完略一沉吟,便大方道:“我予你一千兵马,此去西域,便是遇到大群的马匪沙盗也足以应付。正好你带着这些兵马去西域一趟,也让西域诸国知道我朝武力强盛。”
李凌的眼睛更亮了,再没有之前闻斐公事公办时的不悦。他收起圣旨向闻斐道了谢,而后整个主帐中的气氛都不由得为之一轻。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既然有李凌出使西域,那就代表短时间内皇帝并没有西征的打算——他们自然不惧战争,甚至十分渴望建功立业。可去岁朝中的动荡,即便远在边关也能感觉得到。如今还不到一年时间,众人对于战争的准备实在没什么信心,自然不愿在此时出兵冒险。
那既然不打仗,一切便都好说了。
在座将领中有热情好客的,甚至提议今晚在军中设宴,款待李凌这个远道而来的使节。
李凌在朝中的官职并不高,即便奉命出使,也未曾受到过这般的热情和礼遇。他心里高兴,面上勉力维持着矜持,最后到底是答应了下来,还道正可与闻斐叙旧。
闻斐笑笑,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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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的到来虽然出乎意料,但说到底其实也是一桩好事。
军中既然要设宴款待李凌,闻斐短时间内自然回不了城了,于是她便派了亲卫回府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褚曦,也免得她再担心。
是夜,军营中一派热闹,军士们训练完后便腾出了地方,燃起了篝火。
李凌原以为只是将领们小打小闹的设宴款待,结果闹出的动静却比他以为的大多了——三军齐聚,烹羊宰牛,除了军中禁止醉酒限定了酒水之外,简直就跟一场大规模的庆功宴没什么区别。别说初出茅庐的李凌了,就连他随行的百十人里,也没谁见识过这般阵仗。
这于闻斐而言,是给将士们一个放松的机会。于提议设宴的将军们而言,是趁机热闹一场。于成日苦练的将士们而言,确实也是一次难得的放松欢闹。
可李凌不知道这些,在他看来这场宴会是为他而设,因此也格外开怀。偏他的酒量还不错,一会儿端着酒盏与闻斐叙旧情,一会儿又拎着酒壶与左右攀交情。他性情本就开朗,或许也天生适合交际,整场宴会下来不仅没有冷场,还真结交了几人。
酒过三巡,李凌也有了几分醉意,他一手支着脑袋靠在案几上,半睁半闭的眼睛正看向高坐主位的闻斐——他很年轻,对方也很年轻,只比他大了两三岁而已。可他还是一个小小使节,对方却是手握军权的大将军,是所有人的中心,是声名赫赫的武威侯。
理智上他知道这和自己没关系。会投胎的人出生就是皇子,还有皇位等着他。可不会投胎的人就像他一样,要从最底层一步步往上爬。
闻斐不是出身最好的,她只是有些本事,有些幸运罢了。
可同时,李凌又记得当年初识,这人和他一样身陷天灾。那时两人平等相交,那时闻斐还要靠他带路寻果子,那时他没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同……如今再见,他称一声“大将军”,恭恭敬敬。对方回一句“使者”,几分客气。
不知怎的,李凌心里就有几分不是滋味儿起来。于是他闭上了眼睛,醉意渐渐上头,索性便伏在了案上,假装醉得厉害。
又过了好一阵,这场汇聚三军的宴会终于到了尾声。
闻斐也喝了不少,一身的酒气,站起身时还晃了晃。不过不等亲卫来扶,她自己又站稳了,而后吩咐左右道:“安排个军帐,今夜就让使者歇在军中吧。”
亲卫应了,闻斐也不多留,迈开步子就往外走,略有些摇晃,边走还边吩咐亲卫替她备马。而昏昏沉沉的李凌这时却“醒”了,睁着迷蒙的醉眼看了会儿,才意识到闻斐要走。他晕乎乎的眨眨眼,便问身边的小将道:“大将军,大将军不住军中吗?”
那小将还没醉,但喝了酒显然话也多了,便告诉他道:“从前大将军是住军中的,不过现在大将军成亲了,要赶回将军府去陪夫人呢。”
成亲了?哦,对,是褚家的九娘。
李凌也想起了曾经有过短暂接触的美丽女郎,不知怎的心中便生出一股冲动来。他撑着案几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而后追着闻斐离开的步伐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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