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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帮婶娘嫂子们气得简直要“怒发冲冠”了。
    可不是吗?从前她们为了照顾家里老人孩子留在村里,下地干活,一年到头累的半死也挣不到几个钱,每个月伸手找男人要生活费,婆婆还要说闲话,说她们只知道花钱,全然不顾自己儿子在外面累死累活……这话听着可真是戳心窝啊!
    他们也不想想,要回来那点钱,有几分钱是花在她们自己身上的呢?
    家里日常开销的柴米油盐不要钱?孩子上学的校车费、午餐费、书本费不要钱?隔三差五给老人孩子买点肉吃不要钱?换季的衣裳鞋子不要钱?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要受委屈,女人们心里苦,但是为了孩子还得咬牙死撑着。
    可现在不一样了。
    自从跟着唐新岚一起做买卖,先不说家里会做吃食那几家吧,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挣个大几千轻轻松松,再加上自己在作坊帮忙的工资,有那手脚勤快的,一个月万把块钱都能挣到。
    她们不怕苦,真的,再苦能有大夏天的在地里喂蚊子打农药苦吗?坐在作坊里,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到点下班就能见到现钱,孩子放学还能送到作坊那边吃一顿点心,喝上一袋纯牛奶,这些可都是看得到的好处。
    已经过惯了这样的好日子,现在有人闹着想让她们失业回家吃自己?
    滚蛋吧!敢让老娘失业,你们全家也甭想活了!
    别说这些婶娘嫂子了,她们的婆婆比她们更恼火好吗?
    儿媳妇能挣钱,除了少数脑子不正常的极品之外,绝大多数婆婆都是开心的,原因很简单:媳妇的钱那就是家里的钱,哪怕舍不得给家里花,总得留着给孙子上学买房吧?反正最后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别说一个月大几千的收入了,就是平白少了几百块,老太太们心里都要滴血了好吗?
    扎好头巾,猛灌下一大缸茶水,鼻涕一擤,大腿一拍,嚎啕着一路骂着就往村委冲了过去。
    孙今妍头皮都要炸开了。
    反倒是老支书,大概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还有闲心去换了一杯新茶叶,灌满了茶水,坐在会议室正上方,不慌不忙地看着两方人马各自坐在了会议室的两边——后面赶来的婆婆婶娘们坐不下了,也不肯走,虎视眈眈地守在外边,只等着那帮闹事的兔崽子们开完会出来,就奔上去狠狠啐一口,再挠他们一脸血!
    会议室里,先前串联好过来搞事情的一帮人,一看到外面玻璃窗下挤满了白花花的脑袋,婆婆奶奶们还一脸凶相地等着他们,顿时屁股底下跟坐了一排钉板似的。
    这时候他们才醒悟过来:糟了!光顾着搞倒唐新岚,忘了她那作坊里还有二十来个婆娘了!
    这二十来个婆娘也不简单。既是有本事叫小唐老板看中了请去帮忙的,平日里在村里为人都挺不错的,婆媳关系也不算差,他们闹着要唐新岚退地,那就是砸了这帮婆娘的饭碗啊!
    得罪了她们,可不就把后面那帮老东西给招出来了?
    这帮老东西别看平日里走路都颤巍巍的,随时都要去见马克思的样子,却是村里最不能得罪的存在!
    这帮老太太辈分比他们大,嘴巴又比他们毒,记性也好,他们小时候那些个鸡毛蒜皮的挫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跟她们掐架的后果……简直不敢想!
    不对,是根本就不敢掐好吗?
    掐输了,人家搂头就吐你一脸唾沫,伸手打你几巴掌都不能还手的,还手就是忤逆长辈。
    掐赢了,那更恐怖,这帮老太太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回头就能天天坐在你家门口,嚎得全村人都知道你一个晚辈欺负人家老太太,又或者冲到你家里摔桌子砸碗的,你要是敢对着干,老太太往你家院子里一趟,再去医院住几天……深知老太太可怕之处的男人们忍不住头皮一麻,不由得暗暗懊悔起来。
    然而事情已经做下了,他们几个本来就商量好了,打算先把唐新岚给闹出局,到时候村里这么大块地方白放着也浪费,正好他们转租过来,再高价转手租给唐新岚做仓库,岂不是坐在家里就能收钱?
    算盘打得很好,奈何他们忘了,小唐同学人家是正经上过大学的,非但如此,人家还是新闻系毕业的。
    记者这种生物,其实比老太太的战斗力还要可怕几分。
    老太太们只能胡搅蛮缠,记者要真想整人,还会想办法给人挖坑,找不出错处还能玩个钓鱼执法呢,哪怕新村长跟她关系不错,唐新岚也更愿意相信法律,合同都是找律师看过的,她没给村里挖坑就算厚道了,还敢拿村里来压她?
    孙今妍眨了眨眼睛,翻开手里备份的合同看了看,暗暗松了口气,决定效仿老支书,端坐钓鱼台,看唐老板掐死这帮不要脸的二流子!
    听到几个人又拿租金太低说事儿,唐新岚笑了笑,决定先给他们挖个坑——
    “按照合同约定,如果村里要提前收回这块地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按照我方损失的三倍赔偿给我,这个我没意见,那麻烦村里的会计帮我们算算吧。”
    “对了,我仿佛记得村集体有个规定,这赔偿的钱,是要从集体账户上出的吧?嘻嘻~也不知道今年咱们村养猪场赚的钱,够不够赔给我的呢。”
    卧槽!
    这下子连老支书都坐不住了。
    村集体今年哪还赚到钱了啊?没把家底子赔进去就算不错了!
    生态养猪场的基础建设是大头,今年村集体的钱几乎全部投进去了,到现在还没见到一毛钱回款呢,账户上连年底的分红都没有,哪儿来的钱赔给唐新岚?
    老支书恨不得锤死这帮兔崽子们!
    唐爸强忍笑意,低下头喝了两口茶。
    第70章
    村里人只知道村集体在新的养猪场里也有股份,但很少有人知道,村里其实只占了三分之一股,剩下的唐家占了大头,唐新勇也入了一小股,总的来说,新的生态养殖基地里,唐爸才是真正的大佬!
    村里要把地收回来,就只能按照合同约定赔偿唐新岚的损失——账面上的钱不够,那就从年底养猪场的分红里扣嘛,扣完为止!
    想到这里,唐爸忍不住把半张脸藏到了茶缸里,低头闷笑:到时候从养猪场提出来的钱,又赔到了他闺女手里,等于是左手出去,右手回来,他家一分钱没损失,倒是能顺手从村集体捞一笔。
    只是,这样一来,别说年底分红了,只怕是明年、后年,村里人也甭想从集体拿到一毛钱分红了。
    不过,这笔账可不能算到他闺女头上,毕竟不是他闺女主动要把地给退回去的,冤有头债有主,谁先闹出来的,你们找谁去吧!
    上唐村的老会计一言不发地回办公室取来计算器,噼里啪啦算了起来,算的特别认真!
    当年他出去打工,不小心被倒下来的红砖砸坏了腿,本来以为这辈子是废了,没想到回村之后,唐有才见他年纪小,拖着一条跛腿也不能出去打工,就叫他跟人学了一阵子算盘,给村里管管账,事情不多,每个月能从村里拿到1200块钱工资,再加上残疾人困难补助,他才能把日子给过下来,这份恩情太大了——虽然他没本事在唐爸被人举报的时候站出来护着他,但帮着算算账还是可以的。
    “这块地一年的租金是3000块,三倍赔偿就是9000块钱。”
    “唐新岚刚造好的厂房,连材料带人工,她这边能提供票据的,一共是五万八千六百元,这是新造好的还没用,所以也不能扣人家折旧费,这笔费用也得村里出。”
    “还有,唐新岚退地后,需要找新的仓库,按照她现在的流水,在她找到新的仓库之前,我们要补偿这期间她的个人损失,这个需要另外找人测算。”
    老会计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又补了一句:村集体去年年底刚分过一次红利,开年又把剩下的都投资到了养殖场那边,又造了新的仓库,现在账面上已经没钱了。
    要把地拿回来,就要赔偿唐新岚的损失,集体账户上没钱?行啊,村里各户人家,每家都凑一点吧!
    “怎么要我们出钱?这不是村里该出的吗?”带头闹事的忍不住叫了起来。
    “就是!村里那么大一个屠宰场,养猪场也搞了那么多年,几十万都拿不出来?还是有人贪污……”
    话音未落,一个搪瓷大茶缸呼啸着砸了过来。
    “贪你麻痹!你再说一句试试?”老支书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存志,去把历年的账本子拿过来!小孙村长去开大喇叭,咱们现在就把全村的人都喊过来开会!”
    “你们是不是都想着村干部靠着村里这点产业昧下了不少钱?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做这个恶人了,赶紧把账目算清楚,屠宰场和养猪场都转让出去,大家把钱分一分,今后谁也别管谁!”
    “你们不是整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吗?行啊,回去把钱准备好,村里的屠宰场和养猪场股份都要卖了,谁有本事,谁就来买吧!”老支书站在上面,冷冷地看着下面这帮穿的人模狗样的猪头们。
    这些年要不是他和唐有才舍下一张老脸,厚着脸皮去镇上、去县里,求爷爷告奶奶的这里拉一点赞助,那里求一点补助,给村里添置了这两处产业,村里人别说分钱了,依着往年的惯例,每年还要从公粮里截留一批作为村里的日常花销呢。
    这么些年劳心劳力的,脸都不要了,到头来呢?
    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哦,唐有才倒是“小有收获”——他还比自己多得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想想真是令人心寒齿冷!
    老支书一时间心灰意冷,竟是什么都不想管了,反正他年纪大了,新来的小村长看着就像是下来镀金的,早晚也会走,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把村里这点子家业都给分一分,趁着他还能说得上话,免得到时候这账本落到别人手里,再动动手脚,他和唐有才就真的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唐有才刚才还在闷笑,现在也变成了一脸的苦笑,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年村里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他们村委在里面捞钱?
    说句不客气的,他唐有才要是真想捞钱,还真看不上这上唐村的一亩三分地,旁的不说,光是这双弯镇漫山遍野的毛竹山,每年倒腾两茬笋子就够他发财的了。
    其实那封匿名举报信到底是谁写的,他心里未必没有数——背后嚼舌根嚼得厉害的,眼红他闺女搞直播带货赚了钱的,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再到镇上打听一下,那段时间都有谁坐班车去过县里,大约也就清楚了。
    可是,唐有才一直没有去查,一个是因为他大概猜到了是谁,又或者是哪几个;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怕事情闹大了,耽误他闺女的大事。
    国家政策他绝对支持,领导干部的直系亲属确实是不能靠着亲属的关系牟利,所以,他心甘情愿为了支持女儿的事业不做这个村长,也从来就没有埋怨过镇上的决定——换做他是镇长,他也会这么做的。
    只是,理解国家,却不代表他就能原谅这帮毫无感恩之心、狼心狗肺的兔崽子们!年年拿着村里的分红,还要嫌弃村里分的不多,恨不得把养猪场的猪都给搬回家去,这样的白眼狼,哪怕给他金山银山,他还不知足呢,抱怨你怎么不把金矿挖出来,最好是炼成金条给他送到家里去!
    只是,生气归生气,村里好不容易有了这么稳妥的两处产业,只要经营得好,年年都有分红的,决不能因为这几个搅屎棍在中间闹事,就把全村人都给坑了。
    唐有才拿出手机,看了孙今妍一眼。
    孙今妍腾出一只手,悄悄伸到桌子底下,把裤兜里的手机摸出来,指纹一解锁,就看到唐爸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找机会,劝劝老支书,村集体不能散!
    开玩笑,唐有才花了十几年才把这一团散沙的上唐村给拧成了一股绳,这要是散了,不是他自夸,整个上唐村,近十年内,怕是再找不到哪一个,能像他一样,恰好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机会,又恰好是家族这一代的领头人,这才把事情给办成了。
    饶是如此,还有人眼红不忿的,想在背后把他给搞下去呢。
    不过,唐有才觉得,只要村里人脑子还没坏掉,一定会极力反对解散村集体的,道理很简单:是养着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年年有金蛋,还是杀了这只鸡,取走鸡肚子里的蛋?但凡不是个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唐有才唯一担心的,就是老支书万一真被伤透了心,下定决心不管这事儿了,孙今妍一个刚上任的小丫头,是绝对扛不住村里这帮人的。
    孙今妍果然很聪明,出去了一会儿,突然急匆匆跑回来,一句话就把老支书给请了出去:镇上有个电话通知,指名叫您过去接呢。
    说罢,自己也趁势跟了出去,旁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电话要两个人接,还以为是镇上有重要通知,不过这会儿大伙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了,都死盯着那几个挑事儿的,恨不得把他们当场咬死!
    这帮败家玩意儿!一天天的打工也吃不得苦,整日就在村里四处溜达,好吃懒做就罢了,如今居然还想宰了村里下金蛋的母鸡?呸!想得美!
    有脾气暴躁的老头老太太们,已经默默卷起了袖子,只待老支书一声令下,他们就要扑上去“家法伺候”——真是反了天了!关系到全村人的钱袋子,真以为几个毛头小子就能做得了全村人的主啦?
    “老大,要不,咱撤吧?”
    “劳资倒是想撤……”为首的缩了缩脖子,狠狠瞪了几个小弟一眼。
    他倒是想撤,能撤得出去吗?
    孙今妍那丫头大喇叭一喊,半个村子的人都跑过来了,把整个村委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最里面一层还是唐新岚那个作坊里的女员工和她们家的老太太们,能跑得掉才怪!
    不过,就算跑不掉,他们今天也必定要村里拿个态度出来:反正他们就咬死了一点,唐新岚用那么低的价格租了村里那么大一块地,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猫腻!不退地也成,这租金必须得涨!
    反正,他们得不到,唐家父女俩也别想捡到多少便宜!
    这帮不学无术的混混们大约是从未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四个字叫做“契约精神”,而且这契约,还是得到国家法律保护的。
    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国家法律保护,看这阵仗就知道了:村里人背地里嚼舌根的虽然多,但一想到村里每年稳妥的一笔分红,所有人的脚丫子,都不由自主地偏向了村里。
    “谁说要把咱村股份卖掉啦?我不同意!”
    “对!我家也不同意!村集体的股份可是咱村的家底子!哪个败家子敢卖了咱的家底子?”
    “就是!饿死爹娘,也不能吃了种子粮!不能卖了村集体的股份!”
    “开祠堂!这种败坏祖业的完蛋玩意儿,还不逐出家族,留着败家吗?”
    村里人一听老支书说要卖掉村集体的股份,立刻就炸了,这阵仗,哪里还需要投票?谁要是敢当场投赞成票,怕是根本别想活着走出村委大门了……
    孙今妍暗暗吞了吞口水,这一刻,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临走的时候,陈书记告诉她,上唐村这摊子事,说好管也好管,说不好管,那是谁来了也管不了了……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孙今妍突然就开窍了!
    村里人最在乎的,从来就不是谁来管村里这摊子事!
    他们真正在乎的,是谁能带着他们赚到钱!
    看看玻璃窗外虎视眈眈盯着这帮小年轻的老太太!要不是唐新岚能带着她们儿媳妇赚到钱,她们会死咬着这帮搅屎棍不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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