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高度即使是身体素在再好的人,也无法以这种姿势落地后还安然无恙。
他在想什么?!
似乎在享受极速坠落的快感,他并没有闭上眼睛。
与雾织却闭了闭眼睛,指尖抬起的瞬间将围绕在对方身侧的落樱纠集成云朵状,那道身影倏然坠落纷纷扬扬的花瓣中。
一声闷哼,他摔进了花丛里。
与雾织靠近后微微蹲下挥散这些花瓣,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他眨了下苍蓝的眼睛,没有露出得逞后还卖乖的笑容,抢在与雾织骂他之前开口:“为什么这次接住我了呢?”
“什么?”
与雾织怔了下。
“明明那时候就这样放任我摔下来,这次却接住我了,难道是小时候的我不可爱?”
“……”
她记起来了。
在梦境中的那次,年幼的五条悟从树下一跃而下,说好接住他的与雾织却后退了一步,让他摔倒在地面上。
他果然是记得的啊。
这些恍如时空错乱的画面一点点在她脑海中形成一副完整的画面,那些记忆如干涸的烟花留下无数道抹不掉的痕迹。
四舍五入一下,五条悟的童年里竟然出现了她的身影。
用梦幻绮丽的修辞手法来说,她恰好与五条悟在时空的缝隙中交汇了,贯穿了他整个记忆。
“那么你呢。”
被深埋在落樱里的五条悟听到她的反问,周围全是淡淡的味道,樱花和她的气息。
他夸张地深吸一口。
“为什么两次坠落而下。”
与雾织垂眸,一点点挥散开五条悟身边的花瓣,却见对方露出让人移不开眼的浅淡笑容,与那时候冷若冰霜的形象重合。
五条悟牵起与雾织的手,将她的手掌轻轻贴合在自己的脸颊上,依懒性极强的姿势。
他歪着脑袋,询问:“你会永远记住我么。”
永远这个词。
在人类身上也不过百年而已。
一旦死去便就不复存在。
而在神明身上,是无穷无尽的枷锁。
如果不是被冲昏了头脑,任何神明都不会聆听关于自身永远这个词的愿望。
这样的问题如同扼住了与雾织的咽喉,那瞬间她在想如果自己能够做出那样的回应,那么所付出的代价一定连她也为之震撼。
与雾织深呼吸了一口气,指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被他勾起,五指相扣。
所传递而来的微凉体温透过人身蔓延至心脏处,不是最寻常的暖意,而是一点点试图冻结她的心。
与雾织想,她大概不会忘记五条悟。
所以——
“……会吧。”
她拒绝这层枷锁,能给予的仅仅只有可能性。
白发青年听后似有些落拓地垂下眼帘,指尖却扣的愈紧,直到手指骨微微泛青贴合的毫无缝隙,与雾织也任由他。
“所以。”
“为什么坠落两次。”
五条悟笑出声,见她依旧执着这个问题不放,眼眉也染上点点兴味盎然,以及那不真切的笑意:“不然呢,神明大人会有坠落的那天吗?”
“或许有。”
与雾织直言不讳,她已经见过太多坠落的神明了。
“……”
五条悟沉吟了片刻,随后望着天空喃喃道:“哪有这么容易啊,要不然当年我就成功了吧……”
与雾织起身,然后踢了他一脚。
五条悟不闪不躲,双臂撑着身子仰望着与雾织,唇边溢出散漫的笑意。
“因为两个站在各自顶端的人,永远都无法并肩相靠吧。”
低音的轻颤似乎触动了某一处的心弦,难以言喻此刻的情绪,身为普通人可以一时清醒一时迷惘,可以一往无前可以无所顾忌。
但身为神明,不可。
与雾织最为庆幸的是,她可以永远清醒。
她抽出指尖一点点抚过对方柔顺的发丝,在错乱的光影下显得每一根都闪耀着银白的光。
“为何要放弃自身所在的位置去互相依靠,如果能站在同样的高度,看着同一片景色,即使在哪都无所谓吧。”
五条悟蹭了蹭她的指尖,嘟囔着:“话是这么说啦……可是很不甘心啊……”
“真的……很不甘心。”
究竟为什么会那么不甘心呢。
落下的花瓣越来越多渐渐模糊了视线,越是触手可及就越发不可抑制,五条悟很冷静的想,如果这不能用人类的劣根性来解释——
那么他想获得的,仅仅是在冲绳酒店里最后那个夜晚的与雾织。
五条悟掀了掀眼皮,“可以对我说一声晚安吗。”
“天还没黑。”
“那天什么时候黑?”
“不知道。”
“天黑了可以对我说一声晚安吗?”
“……”与雾织沉默了半响,似乎想起了什么才缓缓开口:“很想听这个吗?”
她为什么要蹲在这里跟五条悟讨论这些?
谁知道刚刚还一脸安详的五条悟垂死病中惊坐起,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凑近与雾织,脸色无比认真无比严肃,他抓着与雾织的指尖,高声喊。
“想!”
“很想!非常想!拜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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